第四章

周一，因为闹钟没电，青雯破天荒睡过了半小时。偏偏正撞上月考，她顾不得吃早饭，洗漱完便急燎燎跑去学校。

早上考语文，源于人生中第一个语文老师是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，这么多年过去，这门博大精深的学科仍是她最不擅长的科目。

分科第一次月考排名重置，按班别考，所以省了跨班走动的时间，没多久，邓嘉瑜搬着椅子挤过来，两人在过去一周熟络了不少，知道青雯每天来得早走得晚，她疑惑：“今天怎么来这么晚？”

青雯手底下压着作文大全，给她让出一点空间，低声说：“闹钟没电，差点睡过头。”

邓嘉瑜不知道她一个人住，“你爸妈没叫你吗？”

青雯从桌肚里翻出两个奶盐味的饼干，虚虚嗯了一声。

邓嘉瑜立即拿来一瓶酸奶：“喝点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邓嘉瑜回去后，教室里除了低沉的默背声外没有其余杂音，青雯怕不吃早饭胃疼，从书包里抓了两块苏打饼抱起书到走廊去。过道里人来人来，她边吃边贴着围栏边假设作文论题，身后窸窸窣窣的男生换了一波又一波，时不时会有几声议论或怂恿，总要瞟她几眼。

刚入学时青雯就没少收到些藏头漏影的示好，被高年级的男生堵过好几次，她不太懂得如何拒绝人，只好做些表面功夫劝退，后来，那些人估计是觉得她长得淡淡的，也确实不好糊弄，才渐渐收敛了。

她喝完一瓶酸奶，转身扔垃圾，就在楼道口撞见了梁煊，以及身后不远的文姝。

烦躁驱散，涌进来新的情绪，她倏地想起前天的情景，站在过道中间无端愣住。

文姝笑着和她打招呼：“早啊青雯。”

“师姐早。”

男生脚下没有被两人这一声寒暄打断，直接越过进了二班课室。

扫过穿堂风，青雯觉得胃腔好像被塞满了柠檬片，翻滚出浓烈的生涩，势头猛得能将人淹没。

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，一出考场，青雯就知道自己考砸了。

担心并非无缘无故，周五总成绩一出来，语文单科直接创了新低，分数堪堪到及格线。排名单从第一组开始传阅，不过一会儿就围了半圈人，有人欢喜便有人愁，青雯将成绩条团在手里抓了两下，塞进书包暗格，练习册翻过一页继续写。

前头的讨论声越来越大，七嘴八舌涌进耳蜗里，怎么也做不到专注。青雯索性将封面一盖，自顾郁闷起来，半走神听着前桌两人聊天：

“看到了看到了，第一还是咱们班长，不过二三名都隔壁班的。”

“猜到了，梁煊是二还是三啊，他那理综太猛了。”

“你猜错啦，这次都不是。”

“啊？怎么可能！”

“他这次语文才八十来分，给掉二环去了。我听他们班的人说，他考试的时候睡着了，可能这就是有恃无恐吧。”

青雯又听了一会儿，设想着考试时的场面，最后没忍住埋头笑了起来，又拍拍脸，觉得不该笑。到下节课课间，成绩表终于传到第一组末，她视线在白纸黑字上逗留片刻，好一会儿，才伸手在自己名字底下刮了刮。

第十七名，青雯。

第十八名，梁煊。

教语文的是年级长张雄，无论春夏秋冬都得搭配一件中年款米色衬衫，戴一副生人勿近的茶色眼镜，平日里也总是正言厉色，大多学生都敬而远之。

青雯也不例外，她早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，但张雄非不按常理出牌，平时对着后进生熬鹰似地说教，但到了课上，却对本次月考成绩只字不提。

可惜只侥幸到晚自习，语文课代表抱着作业本回来传话了，让她带上试卷去年级长办公室。

邓嘉瑜隔着遥遥课桌眼含怜惜，做嘴型：“不要犟嘴，诚恳认错。”

青雯失笑，翻出试卷硬着头皮去了。

办公室在五楼，是高三的地盘。到时门只虚掩着，青雯在门前心理建设了一番，就见隔壁二班语文课代表拉开门，即便背着光，她仍留意到对方的眼底红了一片。

青雯礼貌地移开视线，课代也没停留，低头揩着眼角下楼了。她又吸了一口气，形式性地敲了敲已经大敞的门，探头喊了一声老师。

十分钟后，办公室的实木门由里拉开，青雯被迎面风吹了个正着，试卷在手中唰唰作响。

五楼往上就是天台，以往会对学生开放，视野很好，正对着河对岸的商圈和城市地标，不过最近因为要修葺防攀网暂时锁住了。

她往上走了半层，找到一个台阶坐下。

乱糟糟的对话一字一句冒出来，青雯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优等生，林溪也算不得大城市，零丁沾了些隔壁省会的光，但教育资源仍倾斜严重，脑子好使的都挤破了头进竞赛组，更多只是普通赛道千军万马中的一粒尘埃。

她已经尽力自律勤恳，那天早上情绪消化完后，后面的科目都发挥出了该有的水平，张雄比对过后便断定她头脑混乱，学习态度有问题，后来还扯到了对授课老师心存偏见这样的刁钻的角度，一通谈话下来，青雯有点没弄明白到底谁带着偏见。

她纳闷着，母亲陈孝真的消息在这时送达：

妈妈：【成绩单看了，语文怎么又退步回去？】

妈妈：【正好，最近咨询了一些教辅机构，有一个省重点特级教师的网课，先听一阵子看看。】

妈妈：【老师这周有空会给你打电话了解情况，你先做一份详细的学习计划，有问题老师会引导你改进。】

青雯草草看完揿灭屏幕，鼻头却酸了，委屈纷繁涌上心头，扑簌落下两行清泪，她手忙脚乱抹了抹眼尾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落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