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予眠容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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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作者:姜予眠
  • 更新:2023-05-26 18:11:00
  • 最新章节:姜予眠容祈第1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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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春二月,?山冬雪未融,突如其来的疾雨卷起雾雪泥重。 林间椴树覆白,簌簌风雨狂落,一匹疯马驮着人闯进来时撕碎了雪中宁寂。

《姜予眠容祈》精彩片段

早春二月,?山冬雪未融,突如其来的疾雨卷起雾雪泥重。

林间椴树覆白,簌簌风雨狂落,一匹疯马驮着人闯进来时撕碎了雪中宁寂。

姜予眠还沉浸在被人绞断喉咙,拼命不能挣脱地窒息,下一瞬整个人就直接被掀飞了出去。

辔绳割破了手指,身子重重摔在雪堆里,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,就一路翻滚着朝下坠落。

“呼!——”

小腿狠狠撞上乱石,耳边风声刮脸。

姜予眠疼得险些晕厥。

她挥舞着手抠住最近的乱石,胳膊被石壁刮出长长血迹,等身子砸在斜坡的杂草丛里狠狠撞了几下,这才堪堪攀住那石缝稳住了身子。

予眠大口大口地喘息,那临死前被绞断脖子的窒息,混杂着浑身刺骨的疼痛,满是茫然地望着高处被砸断的树枝。

身下是茫茫雪林,远处还隐约有马儿的哀鸣声。

这里是……

?山?

她居然回来了。

回到十五岁时灵云寺下意外毁容的时候。

这一年庶姐宋姝兰刚入府里,就以身世凄苦惹得阿兄偏宠怜惜。

宋姝兰一掉眼泪,就勾得自小疼她的表哥,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将她捧在手心里。

只因她跟宋姝兰起了争执,本是她至亲的三人将她抛在了杳无人烟的荒林里,让她跌落雪崖,断腿毁容。

冷雨淅沥砸在脸上,鲜血滚进眼中刺的瞳仁生疼。

姜予眠死死咬牙想要爬上去,可身子一动便朝下滑落。

她满是绝望。

才刚回来,难道又要死了……

“刚才好像是这边的声音,咦,这里有匹马……主子,要去看看吗?”

“看死人?”

“……也是,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人怕是早死了……”

姜予眠听着斜坡上那模糊声音仿佛要走远,顾不得重生的惊喜和恍惚,用力抓着手下乱石嘶喊出声:“上面有人吗,救命!救救我!!”

上面瞬间安静,没多会儿探出个脑袋来。

“呀,这命可真够大的,居然还活着?”

姜予眠隔着雨幕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人是谁,只能瞧见他身上蓑衣。

她连忙哀求:“这位壮士,我是宋国公府的二小姐,铖王妃是我姨母,我伯父是中书侍郎宋鸿,求壮士救救我,我府中必有厚报。”

她一张嘴雨水就混着血淌进嘴里,呛得她身子摇晃。

上头的人惊讶:“主子,是宋国公府的小娘子。”

“宋家的人?”

先前那人声音如玉石轻击,“带上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斜坡上那人领命纵身而下,本就松动的碎石因他扑簌直落。

姜予眠吓得慌忙闭眼,手中摇晃惊叫着掉下去时,被人用力抓着就拎起来转身便朝上跃去。

那人轻功极好,转瞬便到了实处,待到脚踏实地站在雪林之中确信自己得救了时,姜予眠双膝一软就跪坐在地上。

她眼膜上覆着血,眼前一切都是泛着鲜红,抬头便朝着眼前的马车说道:“多谢壮士相救……”

“壮士?”

雕纹铜壁赤木,窗牖探出支手来。

姜予眠看到那帘子掀开后露出眉鬓刀裁,崖岸清隽的侧脸,瞳孔猛缩神情呆滞。

血红的天,血红的地,血红的车舆。

还有。

容祈…

姜予眠脸上瞬间惨白,怎么都没想到救她的会是容祈的人。

容祈本是内侍监出身,是宫中宦官之首,因得安帝宠幸掌管京畿军马大权,手中握着人人皆惧的黑甲卫,专门替安帝铲除朝中怀有异己之人。

凡被他盯上的从无好下场,死于他手中的更是不知凡几。

朝堂上下人人视他为奸佞阉党,可奈何他权柄滔天,哪怕皇亲权贵见他时也得低头唤一句“容督主”。

容祈为人冷戾,手段狠毒,无亲无故没半点牵绊,可上一世他却成了她那外室女出身的姐姐宋姝兰最大的依仗。

姜予眠脸色惨白地死死垂着头,想起她被宋家关起来的那些年,偶尔听看守她的人闲谈说起的事情。

他们说,容督主认了宋姝兰为义妹。

他们说,容督主颇为照拂这个妹妹。

有容祈震慑,无人敢轻视宋姝兰。

京中人人都因为这层身份将宋姝兰捧了起来,哪怕这个外室女明面上只担着庶女的名头,却过得比公主还要尊贵。

姜予眠永远都记得她在?山上摔下断崖毁了脸后,因为“嫉恨”宋姝兰,被宋家人困在府里多年,宋姝兰却嫁给了她青梅竹马订亲多年的陆执年。

他们成婚那日,她好不容易趁着混乱逃了出来,却在门前撞上了站在自家兄长宋瑾修面前,一身鹤氅的容祈。

“她是?”容祈神色冷漠。

她的长兄宋瑾修满脸嫌恶:“府里的疯子,惊扰了督主。”

“既是疯子,就看管好了。”

只一句话,她被强行抓了回去。

那天夜里她就被人活活勒死在了屋里,死前只听到身后那人阴森道,

“谁让你去惊扰你不该惊扰的人。”

……

白绫绞断脖颈的窒息让她呼吸急促起来,她仿佛看到自己歪着头颅瞪大了眼,死不瞑目。

姜予眠仓惶想朝后缩,却冷不防撞上沧浪的腿。

沧浪见小姑娘冻得脸色惨白,捡起伞朝她斜了几分:“宋小娘子没事吧?这么大的雨,这地方又偏僻难行,宋小娘子怎么一个人来了此处?”

姜予眠垂眼遮住惊慌:“我不是一个人来的,是随兄长去灵云寺上香。”

“上香?”沧浪惊讶,“这里离灵云寺可远着呢。”

姜予眠害怕容祈,也不知道他跟宋姝兰此时是否已经有了牵扯。

她不敢提宋姝兰的不是,只小心翼翼措辞:“我兄长他们有急事先回京了,让我留在寺中晚些来接我,是我任性跟了出来才迷了方向……”

“说谎。”

马车上的人冷淡开口,“上香有官道,下山亦有,国公府女郎出行仆役成群,就算任性离寺,也断不会独自驭马到了这里。”

“我……”予眠瑟缩。

“是谁派你来的。”

京中人人皆知他每年今日会上?山祭拜,这女子说是去云泉寺,走的却是他上下山的小路。

他近来在查一些往事,攸关京中几大世家的利益,也触碰到了不少人的痛脚。

他与那些人朝中争锋多年,狗急跳墙想要他命的也不是没有。

是谁家探了他的行踪,以宋家女郎的名目过来,想要兵行险招近他的身?

容祈眸色冷戾:“老实招了,留全尸。”

姜予眠顿时惊慌:“我真的是宋氏女,我没有骗贵人,我只是一时迷路才到了这里……”

容祈垂眸看着地上吓得发抖的小姑娘。

稚嫩如花苞的脸上满是刮伤,一双杏眼哭起来时红彤彤的沁血,蜷缩成一团像极了受伤的小兽,他却毫无怜悯,“杀了。”

“小白眼儿狼,想害我家主子?”

刚才还满脸关切的沧浪一把就掐住她脖子。

被勒死那瞬间的恐惧袭上心头,姜予眠伸手抓住车辕扑腾在地:“督主饶命!”

“哦?”

车舆上似是冷笑,容祈居高临下,“不装不识得本督了?”

明明只是轻飘飘一句,予眠却觉得下一瞬就会被扒了皮:“我无意欺瞒督主,只是刚开始没认出您……”

“现在认出来了。”

“我…”

姜予眠头皮发麻。

容祈轻笑了声:“怎么,怕本督?”

他褪去戾气像是脾气极好的人,可予眠却是喉间绷紧:“没有,我只是听人说督主喜静。”

“哪儿来的谬言。”

容祈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,撑在窗牖边薄唇轻翘,

“本督最喜欢热闹,特别是活剥人皮时,血肉翻滚混着求饶的惨叫,悦耳动听至极,那皮子自头顶而下,一整张剥下来,甚美。”

“……”

见她血色全无,容祈哂了声,眉眼骤冷,

“把她扔下去。”


姜予眠怎么都没想到容祈说翻脸就翻脸,上一刻还言笑晏晏,下一刻就要她的命。

被拽着胳膊拎起来时恍觉大祸临头,姜予眠竭力想要冷静下来。

她还不能死,她还没让宋家罪有应得,没问清楚他们为什么那么对她。

她死死抓着车辕整个身子撕扯着疼:

“容督主,我没骗您,我真的是刚刚才认出您,我以前只在宫中见过您一面,与您并不相熟,才会一时没认出您身份。”

“我不是坏人,我是真的迷了路,今天是我母亲冥诞,灵云寺上下都是见过我的……”

女孩儿被拖拽着离开,不住抓着地面求饶。

最初她还能冷静辩解,大喊着让他去求证,可后来大概见他冷性,渐渐崩溃嚎啕。

雨雾煞眼,瓢泼溅起乱泥。

容祈抬眼淡漠看着,神色疏冷疲懒。

玄色狐裘遮住冷白下颚,那眼中漫出淡淡染霜的靡色。

直到沧浪将人拖到崖边,扯着要将她摔下去时,女孩儿身上裹满泥浆的毳毛斗篷挂落开来,一截红绳突然从她颈间坠了出来。

“慢着。”

姜予眠死死拽着手边断枝泣不成声。

容祈微眯着眼撑伞走到崖边,蹲身捏着她颈间红绳用力一扯,便将那绳连带着下面挂着的半截断玉握在手里。

那玉颜色灰青,不似明玉通透,似蛇尾斩断后形状更是奇怪。

玉身是疏密不一的阴线,间或还掺杂着隐起的蟠虺纹。

“这玉是何处得来?”

容祈目光垂落,眼尾凌厉刺人。

予眠泪眼朦胧:“我……我自小就戴着…”

容祈眯眼:“自小?”

予眠哭得鼻眼通红,见过男人狠辣后不敢说谎:

“我小时候这玉就挂在我颈上,阿娘说是对我很好的一个姨母送给我的,她说这是她最珍贵的遗物,让我贴身戴着,还叮嘱我不能交给任何人。”

手中断枝在雨中摇晃,她哭得一塌糊涂,

“我……我没有骗你,我真的没有骗你,你相信我……我…”

啊!!

断木支撑不住,攸地朝下掉落,姜予眠整个人尖叫着坠了下去。

就当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时,却被一只大手抓住胳膊拎了上来。

身子跌进染了霜寒的怀里,有人掐着她下巴。

容祈仔细瞧着手里那张满是泥浆混着血的脸,脑子里却是很久以前,那跟在他屁股后面,圆乎乎胖嘟嘟,跟只汤团粉子似的又娇又软的小孩儿模样。

“怎的,这么丑了?”

姜予眠被掐得脸生疼,浑身泥水混着血腥呛得她喘不过气。

身前的人漆发如云,狐裘连毛边都没湿,她却狼狈得像是连毛都没褪,被人摁在水里翻滚了几次的落汤鸡。

险死还生的惊恐,重生后来不及庆幸的惶惶,还有上一世受尽委屈被绞死的不甘和恐惧,都在容祈满是嫌弃的一句“丑”后再也压抑不住。

死就死,凭什么要说她丑?!

她眼中彻底红了,一把推开容祈,

“我丑怎么了,我丑吃你家米粮了,我丑想要碍你眼了?”

予眠怒吼,“我只是误入这里,我只不过是走错了路而已……”

“你权倾朝野杀人如取乐,你随便就能定人生死,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你,你不想救我任我摔下去死了就好,为什么要救我起来又把我推下去,为什么要一再地戏弄我……”

“我做错了什么……”

“我做错了什么?!!”

惊惧和不安让她几乎忘了眼前人是谁,姜予眠眼泪大滴大滴滚落。

她本是宋家二房嫡女,母亲是故去太傅荣迁安的长女。

荣太傅共有两女,长女嫁给了宋国公府的二公子宋熙,次女嫁给了铖王。

宋熙夫妇早亡,只留下姜予眠这么一个女儿,虽无生父母庇护,可身为宋家二房独脉,又有铖王妃这个护短至极的姨母,加之荣太傅留下的余荫,连皇帝都对她这个少时失怙的孩子颇为怜惜,予眠的身份在京中可谓尊贵至极。

她自小与皇后母家的侄儿,也是陆氏的嫡长子陆执年订亲,又有府中大房长兄宋瑾修和铖王府的表哥谢寅护着,过的是恣意快活,可是宋姝兰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切。

半年前,三叔宋覃外出办差,从安州带回来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儿。

姜予眠刚开始只以为是府里谁人的表亲对她极为和善,可谁想几日后三叔却说,那女孩儿是她父亲宋熙年轻时在外留下的风流债。

姜予眠一时间怎能够接受,她那跟母亲恩爱至极的父亲会有别人。

可是大伯认了这事,三叔也说他亲眼见过父亲跟那女子相好,就连祖母也在宋姝兰的眼泪之下,劝说她好歹是父亲的亲骨肉,是她血脉相融的姐姐。

宋老夫人劝她,只是将人养在府里,给她口饭吃。

阿兄也跟她说,他的妹妹只有她一个,绝不会让宋姝兰越过她去。

年少的姜予眠单纯如纸,听了他们的话将人留了下来,还照着宋老夫人他们的吩咐帮着宋姝兰遮掩身份,对外只说宋姝兰的生母是她母亲身边的良奴,早年被父亲收用后留了血脉,只是因以前体弱留在京外养着。

一个外室女充作庶女,她也成了宋二小姐。

姜予眠原以为只是府里多了个不喜欢的人,可谁想到宋姝兰抢走了阿兄的疼爱,抢走了表哥的注目,抢走了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。

而她却毁了容貌,残了腿,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废院里犹如蛆虫苟延残喘,最后还被人活活勒死。

“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,为什么?”

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,要让你们这么对我……”

姜予眠一直强撑着的心里崩塌,眼泪大滴大滴滚落,脸上斑驳的雨血遮不住满是绝望的眼。

明明她才是宋瑾修的妹妹。

明明她才是陆执年的青梅竹马。

明明谢寅是自小疼她的表哥。

她什么都做过,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。

可是他们为什么总是护着宋姝兰来斥责她?

他们说她不懂事,说她不够宽容,说宋姝兰身世可怜过往活得艰辛,怪她享尽富贵,却丝毫不懂得怜惜宋姝兰的苦楚。

可是不是她让宋姝兰成为外室女的,那些她所觊觎的本来都是属于她的。

是宋姝兰夺走了她的一切,毁了她的一生。

他们护着她温柔体贴,却斥她心肠歹毒。

可她又做错了什么?!

女孩儿声音如饮血哀泣,仿佛身处无处可逃的绝境里,从声嘶力竭的哭喊到低低啜泣的绝望,一点点地蹲坐在地上,伸手环着自己。

“我只是想好好活着……我只是想要活着而已……”

“为什么,为什么你们都要欺负我……”

刺骨的疼让她喘息,她仿佛堕入噩梦泣声哀求,

“阿兄,我好疼……”

“阿娘……你救救我……”

容祈呼吸微滞,好似被人掐着心脏。

他俯身想要探手,可他的碰触却让本就绷到极致的姜予眠如同断了弦,哭声一滞后,就直挺挺就朝侧边倒去。

容祈长臂将人捞进怀里,狐裘裹上污泥。

见她眼睫紧闭昏了过去,容祈抱着人朝着沧浪道:

“回别庄!”


山雨瓢泼,落在屋顶淅沥作响。

屋中烛火明亮,摇曳着晃出床上那张苍白的脸。

……

“予眠,你要让着兰儿一些,她身世凄苦,以前又过得不好,你金尊玉贵多年,要有大家风范容人之量。”

“予眠,兰儿只是不懂京中的规矩,她不是有意冲撞你。”

“予眠,你怎么这么不懂事,兰儿已经让着你了,你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?”

……

宋瑾修护着梨花带雨的宋姝兰:“姜予眠,是你自己胡闹才摔下山崖毁了脸,是你做错在前才害得你自己受伤。”

“要不是你先打伤兰儿,我们怎会一时气愤离开,你要是乖乖回了灵云寺,又怎么会滚落高处落得这般地步?”

“这两年为了你的脸,兰儿四处替你求药,亲自取心头血为你调养身子,她恨不能以身替你弥补你,你还想要怎么样?!”

谢寅满是心疼地望着宋姝兰,扭头对着她时皱眉嫌恶:

“表妹,你以前最是懂事的,兰儿温柔善良,处处都为你着想,你为何要一直与她为难百般欺负她,你怎么变成这种恶毒的样子?”

陆执年神情冷漠嗤笑:“她本就心性歹毒,脸丑心更丑,她一心针对姝兰,闹得阖府不得安宁,让满京城都看宋、陆两家的笑话,她这种人还不如当初就死在了?山上。”

宋老夫人满是失望:“予眠,你好好反省。”

姜予眠残了腿,满面脓疮。

她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,拼命地哭喊着说她没有,她没有欺负宋姝兰。

可那房门依旧砰地关上,所有人都不要她。

他们都不要她了…

……

床上的女孩儿紧闭着眼脸色苍白,昏睡中依旧泪水涟涟。

她像是困缚在噩梦里,一边哭一边呓语着“阿兄”。

帮着姜予眠换了衣裳上好药,从里头走出来的容娘子忍不住说道:“督主,这小娘子是谁家的姑娘,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,梦里都一直在哭。”

容祈手指捻了捻,给吓狠了?

“她伤得怎么样?”

容娘子说道:“身上都是擦伤倒是不怎么要紧,就是那手上指甲翻了盖儿,我瞧着都疼,而且小娘子脸上被树枝刮了几道,伤口有些深,本就冻着了又混了垢泥,怕是会起脓疮。”

“好生照看,不许留疤。”容祈交代。

容娘子颇为稀罕,她认识容祈好些年,他可从不是个怜香惜玉的,抱着那女娘回来就已经稀奇,如今还关心人家落不落疤?

“怎么,办不到?”

“哪能,督主放心,有我在,自会保着小娘子貌美如花。”

容祈睇她一眼,径直转身就绕过屏扆走了进去。

床上女孩儿盖着锦被,身子却格外单薄,细白的手指上缠着裹帘包着伤口,脸上还挂着泪珠。

容祈坐在床边瞧着小姑娘委屈的梦里都在哀泣,指腹蘸了蘸她眼角挂着的泪水,脸上弥漫霜色。

这惊恐的样子,可不像是被他吓的。

之前她说,他“们”欺负她……

“沧浪。”

沧浪走了进来。

容祈冷声道:“让人去查查宋家那边,看宋家的人往日是否委屈了她。”

“那今日灵云寺那边……”

“也一并去查。”

沧浪还没应声,跟着他一起进来的缙云就忍不住眉峰微皱。

他伸手拦了下沧浪,朝着床上躺着的人影看了眼:

“督主,您近来在查漕粮祸首,此事与京中几个世家关系颇深,宋家的人与崔、陆二氏都走得极近,突然命人查他们,恐会惊动了那些人。”

“无碍。”

容祈眼尾凛厉地抹掉指腹泪迹,“陆崇远老谋深算,漕运上下早就打点干净很难找到线索。”

“我本就打算寻个借口找他亲近的人开刀,若被他察觉我找上宋国公府正好,打草惊蛇让那老家伙动一动。”

缙云问道:“那宋小娘子…”

“先留在这边。”

“督主!”缙云不解。

这姜予眠是宋家女娘,又与铖王府牵扯颇深。

铖王妃极其护短,督主将宋家女娘留在这里万一被人察觉,那宋家和铖王府非得找他们麻烦不可。

缙云委婉说道:“督主,宋小娘子云英未嫁,留在这里于礼不合。”

“本督是个太监,有什么礼?”

缙云顿时一噎。

容祈见他模样嗤了声,拿着先前从姜予眠颈上取下来的半截玉佩扔了过去。

缙云连忙接住:“这是…”

“薛姨的龙纹佩。”

薛……

缙云猛地睁大了眼。

容祈看着那半枚龙纹佩说道:“当年薛姨拼死护我出宫,将我藏在安全之地只身引走追兵,没多久就有一位夫人寻到了我,她拿着薛姨的半块龙纹佩,说她是薛姨的挚友,受她所托护我周全。”

“若非那位夫人暗中庇护于我,将我送出京城,我恐怕早就没命。”

那年他才十一岁,骤逢大变还伤了眼睛,性情也变得阴暗不定,可那位夫人却对他却极为包容。

他眼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清东西,却记得那夫人亲手做的梅花酥,记得她小心翼翼替他上药时的温柔。

后来见他整日郁郁不肯说话,那小院里多了个叽叽喳喳连话都说不囫囵的粉团子。

容祈垂眼瞧着床上的人时,眸中寒霜消融了些。

她小时候脸圆圆的,身子圆圆的,短胳膊短腿儿,走路时像只胖鸭子。

他不说话时,小姑娘就缠着他小嘴叭叭。

明明口齿不清,他也不曾理会她,可她总喜欢挤在他身旁不停说着。

从阳光真好,草儿真绿,小鸟飞过来了,能一路说到阿爹替她摘了梨子,阿娘做的点心真甜,阿兄给她扎了纸鸢。

他没回应过她,却喜欢她口中的热闹。

等他眼睛能够视物后第一眼看到的,就是粉团子撅着屁股趴在他身边,瞪圆了杏眼跟只笨拙的小狗儿似的,鼓着脸替他吹着手上已经结痂的伤疤。

容祈还记得他走的那日,奶团子抱着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眼泪泛滥的能把人都给淹了。

时隔十三年,她居然还是这么能哭。

容祈低笑时,如春风舒缓了眼尾凛厉:

“那时候为保周全,那位夫人从未提及身份,也没打听过我是谁,回京之后我寻过她,只是那时住过的地方早就荒废,周围荒无人烟,也无人知道当年往事。”

却没想到,会意外遇到那个小娃娃。

“小海棠……”

他记得那位夫人曾这般唤她。

床上的人似乎听到有人唤她,眼睫颤着像是要醒来。

一只劲薄修长的手隔着锦被轻拍了拍她,像是得了安抚,她再次沉睡过去。

容祈冷言:“好好查一查,看宋家是怎么薄待了她。”

缙云和沧浪都是听出督主动了气,不敢言声连忙领命。


姜瑾修被她咄咄逼人说得脸上一滞,可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。

他是长兄,予眠和姝兰在他心中都是一样的,她们都是他的妹妹,他只是想要她们姊妹和睦,想要予眠别那么斤斤计较。

他只跟自己说予眠是误会了他,年纪还小不懂他是为她好,压着心头纷杂,尽量与她讲道理:

“予眠,我知道你不喜欢姝兰,可是她是你的亲姊姊,你们血脉相融,是骨血至亲,你为何一定要分彼此,阿兄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,你这般计较无容人之量,将来如何嫁进陆家被他们接纳?”

“今夜我本是不想让姝兰过来,昨日之事也与她无关,是姝兰知道你受伤之后懊恼愧疚,恨不能以身替你,祖母他们更是因此罚了她让她跪了许久,她过来只是想要跟你道歉求你回去,你为何非要咄咄逼人……”

“我逼她?难道不是你们逼我?!”

姜予眠真的厌恶极了眼前几人,无论是姜瑾修还是谢寅,亦或是站在一旁盈盈垂泪,仿佛受尽了委屈的姜姝兰。

她如同长满了尖刺,说得毫不客气,

“姜瑾修,从刚才进来到现在,从你开口质问到骂我咄咄逼人,你可有问过我一句我身上的伤如何,可有关心过半点我是否受惊害怕?”

“你只知道说我不懂事,骂我不容人,我不喜欢姜姝兰不愿见她就是我心胸狭隘,我不喜欢将我东西分给她就是我自私善妒,我不愿意与她同处同住就是我无容人之量,欺负她一个没了娘的孤女。”

“你还记不记得我也是父母双亡?!”

姜予眠的话格外尖锐,

“她只要掉掉眼泪,你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帮她,她只要哭一句委屈,我就必须给她让路,你看不到她明知道我不喜欢她还要屡屡凑到跟前的无耻,看不到她满是贪婪瞧着我屋中物件的野心,你看不到她砸了我阿娘的长明灯时的嚣张,你只看得我做错了什么。”

“你能将我扔在?山荒林里,对我一身伤视而不见,却心疼姜姝兰被人惩罚跪了那么一小会儿。”

“姜瑾修,你觉得你公平吗?”

予眠红着眼看他也与谢寅一样苍白了脸,浓睫似是含雾:“你自诩清正,处处对我严苛,可是你又做了什么?”

“我听闻你昨日回城之后怕她伤心,特意跟谢寅还有陆执年带着她去买了首饰,划船游湖,你替她簪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在山里大哭,你哄她开心的时候,想没想过被你扔下的我是死是活。”

“你凭什么来说我咄咄逼人?!”

姜瑾修如同被人敲了一棍,面色苍白地看着姜予眠。

“我……”

他想要解释什么,可对着予眠满是尖锐冷漠的目光,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他自觉自己一直公平,也觉得他对姜姝兰稍好一些,是因为她身世凄苦过往活的不易,可是予眠的话却让他背脊发冷。

有些事情无人提及他从未自省过,昨天回城之后,他满心怒意都是觉得予眠不懂事,好像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起过她回不回的了灵云寺,哪怕今日进宫当值之前偶有想起,也只是想着她不知悔过没有。

姜姝兰见姜瑾修看着对面予眠那抱起来还透着血色的手,心中一慌连忙上前就“噗通”一声跪在了予眠面前。

“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,是我不该去灵云寺,也不该与你起争执。”

“昨日阿兄是为了护着我才会一时大意忘记了你,可是他从未想过要让你出事,他也只是一心想要你好,你别误会他…”

她身形柔弱跪在地上时,朝着她就砰砰磕了两个头,

“你别怪阿兄,是我的错,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,可是阿兄不是故意的。”

“予眠,你别与阿兄置气,我求求你……”

姜姝兰跪在地上磕头,只片刻额间就已青紫,原还恍惚的姜瑾修瞬间心疼动容,连忙上前拉着她:“姝兰,你做什么?”

“阿兄,是我的错,是我才让予眠误会了你,是我……”

姜姝兰眼里挂着泪,“予眠你别怪阿兄,只要你能够原谅阿兄,只要你不误会他和阿寅哥哥,要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
谢寅原是恼怒姜姝兰的,气她瞒了他身世,也恼她让他在钱家丢人,可是此时女孩脸上挂着泪。

那满是柔弱纤细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去的模样,却让他再一次心软。

“姜予眠,你还说你不咄咄逼人?姝兰是你姊姊,你就不能心胸宽广些?”

予眠嗤了声:“不能。”

“你!”

谢寅大气,他一把拉着姜姝兰起身怒声道:“你跪她干什么,你看她如今这样子,她攀上了容督主的高枝,眼里哪还有我这个表哥和她兄长。”

他气予眠得理不饶人,有些口不择言。

“姜予眠,你说我们昨日不该将你留在?山,可怎不想想那是因为你任性在前。”

“我们已经跟你道歉了,姝兰也哭着与你下跪,你还想要怎么样?你又没有真的出事,你只是受了点儿伤而已,难不成你要我们给你偿命……”

啪——

铖王妃在厨房里替予眠看着汤药,想着她昨儿个受惊,亲自替她熬点补汤,可谁知道一转眼谢寅就带着姜家兄妹闯了予眠的院子。

她怕予眠受了委屈匆忙赶过来时,刚一进院子就听到谢寅大放厥词。

手里端着的药汤朝着谢寅脚底下就是一摔,烫的他惊叫一声连连后退,铖王妃满脸铁青上前:“谁准你把他们带进来的?!”

“母亲……”

铖王妃抬手就是一巴掌,将人打得趔趄:“我看你就是死性不改。”

“今日在钱家的事情你都忘了,还是我跟你说的话你半句都没记在心上,你明知道予眠差点被这贱人害死,你还敢把她带进来?”

“荣姨母。”姜瑾修吓了一跳,“不是阿寅,是我……”

“姜大郎君!”

铖王妃直接断了他的话,一句称呼满是冷怒,

“这里是铖王府,不是你们姜家后院,我教训我自家又蠢又毒又没脑子的儿子,还轮不到你姜家大郎来插嘴,还是你姜大郎君平日在朝中录事郎没当够,连我这个铖王妃也想训斥几句?”

满是讥讽怒嘲,姜瑾修脸上乍青乍白。

“还有,我是予眠的姨母,不是你的,难怪你们姜家会教出个充庶乱认亲戚的外室女,感情姜大郎君这些年的礼义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。”

“见到本王妃,该行什么礼,要我教你吗?”

姜瑾修脸上先惶然,再是难以置信,紧接着煞青煞白满是屈辱。

铖王府和姜家虽无血缘,可因着二房予眠母亲的关系,两家往日走的极近,就连他也时常回出入铖王府中,往日铖王妃待他甚是亲近,他也一直都跟着予眠唤她姨母,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铖王妃会突然翻脸。

对着铖王妃冷漠的眼,他满是屈辱忍不住朝着予眠看去,希冀她能开口。

可谁知容祈大袖一挥,便将红着眼的小姑娘掩在身后。

“姜大人是听不懂铖王妃的话,还是不知礼仪?”

“沧浪,教一教他。”

沧浪拿着剑上前,一脚就踹在姜瑾修腿腕上。

“下臣见王室,行跪拜大礼,姜大人可要记住,下回莫要忘了。”



整个院中风声容容,姜瑾修那一膝盖跪下去时,就听见伴随着闷哼的一声重响,予眠甚至怀疑他膝盖是不是都磕碎掉了,而身前站着的高大男人,却只是拉着袖缘挡住了她的脸。

予眠感觉到隐约温热遮住眼前,耳边是他玉石清冷淬寒的嗓音:“你叫姜姝兰?”

姜姝兰脸色惨白。

“你既说昨日之事因你而起,你不该失手掀翻了姜二夫人的长明灯,又说只要能求得予眠原谅,要你做什么都可以,那你就从这里出去,从铖王府门前开始,一步一跪磕头直到灵云寺,替姜二夫人重请长明灯。”

“姜大娘子这般善解人意为兄分忧,想必不会拒绝。”

姜姝兰闻言瞬间呆滞。

他疯了?!

铖王府在京城最繁盛的地方,光从这里到城门处都得小半柱香的时辰,更何况是一路去到灵云寺,她要是真的一步一跪磕到灵云寺,先不说丢人与否往后还能不能在京中立足,她这双腿也别想要了。

“怎么,不愿?看来姜大娘子也不是那么心诚。”

姜姝兰被容祈目光看得脸色惨白浑身发颤。

“阿兄……”她害怕地颤声,又忍不住看向身旁谢寅,“阿寅哥哥…”

谢寅本就气怒,此时直接怒骂:“你未免欺人太甚,这么跪到灵云寺,你这是想要姝兰的命!”

姜瑾修腿上被踹的生疼,那膝上刺痛一遍一遍提醒他刚才受过的屈辱,行过“大礼”之后无人唤他,他强撑着站起来,也不去看容祈,只默然对着姜予眠:“你就这么看着他欺辱你兄姊?”

容祈眸色一冷,就被身后人轻轻扯了下袖缘。

予眠从他身旁露出一张小脸来:“容督主是我阿兄,我阿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,你们百般纠缠想要我原谅,可以,让姜姝兰一步一跪一路磕头到灵云寺,我就考虑原谅她。”

她似是想到了什么,朝着二人露出个恶劣的笑来,

“我本就歹毒狭隘,不如姜姝兰懂事温柔。”

“姜郎君心疼令妹,谢世子怜悯她出身凄苦柔善体弱,你们也可以代她去跪,要是你们不够的话,将陆执年也一起找来,反正你们三人将她视为珍宝,想来替她跪一跪也是愿意的,还是姜郎君所谓的疼爱只是口头上说说?”

“姜予眠……”姜瑾修不敢置信她能说出这般话来,“我是你阿兄!”

“你不是。”

早在他违背诺言,将姜姝兰置于跟她一样的位置,早在他能为了姜姝兰一次又一次地训斥责骂她,将她扔在?山不顾她死活的时候,他就已经不是了。

对着姜瑾修满是怒意的眼,她声音如落雪清寒

“姜瑾修,我不想要你这个阿兄了。”

姜瑾修如遭雷击,满是苍白地踉跄了一下。

姜予眠长睫轻垂拉着容祈的衣袖:“阿兄,我不想见他们。”

“没听到?”容祈冷漠,“送他们滚。”

“姜予眠,你疯了。”谢寅嘶声怒道,“你是不是摔糊涂了,我和瑾修哥才是你的亲人,我们才是你至亲,你居然认一个阉人当兄长,还这么折辱你长兄,你还要不要脸面了……啊……”

沧浪拿着剑鞘就甩在谢寅脸上,直打得他嘴上都见了血。

那句“阉人”如同触及了什么要害,容祈神色骤冷,只一句“拔了他的舌头”,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跃出三道黑影,其中一人手中长剑“唰”地放在谢寅脸前,只差一寸就能要了他脑袋。

谢寅惊叫出声,满是惊慌地朝后躲开,却依旧被一剑划破嘴角,本是盛怒的铖王妃也是惊住。

“督主!”铖王妃吓得慌忙出声。

她气谢寅糊涂,却也没想要他丧命。

容祈却是眸色冷厉丝毫没留情,眼见那黑衣人还要再动,正在这时院外突然有人冲了进来。

“容督主,别冲动,别冲动。”

铖王大步走了进来,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快步到了谢寅身前,抬脚就朝着他腿上踹了过去。

“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,谁准你冒犯督主的,什么话都敢往外说,你这张嘴早晚要惹出祸事!”

谢寅挨了一脚后,铖王就将人推到一旁,堪堪挡住对面那黑衣人手里的剑,

“只是几个孩子家打闹玩笑,怎值得惊动容督主的黑甲卫。”

他说完怒视谢寅,“臭小子,还不跟容督主道歉!”

谢寅嘴上疼得厉害,那一剑虽然避开,可划破的地方依旧流了血。

他既惊也怕,没想到容祈这阉人居然敢在铖王府动手,更没想到父王对着容祈也是先赔罪。

他心中惊惧怨怒至极,可是对着近在咫尺的黑甲卫,看着不远处神色淡漠是真想拔了他舌头的容祈。

谢寅满是压抑的低声道:“刚才是我失言说错了话,还请容督主原谅。”

“失言无事,失命要紧,谢世子下次要是学不会怎么说话,这舌头就别要了。”

谢寅脸上涨红。

铖王眼底也是划过抹恼怒,觉得容祈太过嚣张,可奈何这阉人在朝中权势滔天,却也只能忍着。

“容督主今夜过府,怎不让人先与本王说一声,本王好能设宴款待容督主。”

铖王强行转了话题,想要缓和气氛,

“先前就听闻督主与予眠投缘,认了予眠为义妹,这可是天大的喜事,这外头的天还冷着,就都别在这里站着了,予眠,快唤督主和你阿兄他们移步前厅,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……”

“有什么好说的,予眠又不想见他们!”

铖王妃从谢寅险些被弄死的惊吓回过神来,直接恼怒。

“瑾修毕竟是予眠的兄长,小孩子间生了误会说几句也就算了,闹得太过予眠脸上也无光,况且容督主还在。”

铖王拉着她柔声劝完,便转头看向容祈,

“容督主,大家都是自己人,你也劝劝予眠别闹了,免得伤了和气。”

容祈抬眼凉薄:“本督的自己人早就死绝了,铖王想去陪他们?”

铖王脸上笑容一僵。

容祈有些厌烦这些前仆后继使着心眼的人,扭头对着姜予眠道:“这里污糟,不好养伤,要不要跟本督走?”



予眠有些愣神地看着容祈。

跟他走?

她原本是想要留在铖王府的,因为姨母在这里,有她定能护得住自己,可是她却忘记了谢寅也在这里。

谢寅是铖王府世子,他能随意进出这府里任何地方,没人敢拦他,甚至不敢拦他带进来的姜家人。

她现在只要看到谢寅他们就觉得厌烦恶心,更讨厌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揣着明白装糊涂,拿着同样的言语,同样的事情来刺她。

最重要的是,她得弄清楚铖王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
上一世她出事后不到半年时间,姨母就突然病逝,可观姨母一直身子康健,为什么会说病就病了,病后不到一个月就骤然薨逝,她连尸身都没瞧见一眼。

留在铖王府里固然能随时护着姨母,可在铖王眼皮子底下也行事不便。

“予眠,别任性!”

看出姜予眠心生动摇,铖王断然呵斥了一声,扭头对着容祈时已然没了好脸色,“容督主,予眠有本王和她姨母在,就不劳烦你了……”

容祈却没理会他的话,只是看着予眠:

“本督有座宅子,就在城南积云巷,与本督府邸相邻,却单独设了门禁,你若是想要搬过去,本督命人替你守着宅院,非你准允任何人都休想踏足半步。”

“那宅子是先前一谋逆朝臣的府邸,抄家后被陛下特意恩准赏了本督,里面一应物事俱全。”

“等你搬过去后,下人可以重新挑选,陈设也可全部更换,若是怕惹人闲话,你也可以出了银钱与本督买了那宅子,挂上你的名讳,从此宅邸归你。”

“所以,与本督走吗?”

予眠瞬间心动。

如果容祈让她搬进他府邸她肯定是不愿意的,不是怕人闲话,只是她不想再“寄人篱下”,也不想自己所居之地连她自己都做不了主。

可若是能够花钱将宅子买下来,从此有一方完全属于她的地方,又与新认的阿兄相邻……

“我跟阿兄走!”

容祈眼底绽出笑意,抬头朝着沧浪道:“去准备车驾。”

“容督主!”

铖王顿时急了,他疾步上前就隐着怒意,“予眠怎么能跟你走,她还未出阁怎好叨扰督主,况且她一个未婚嫁的小娘子,哪能单独置府?”

说完就忍不住斥责道,

“予眠,你怎么这么不懂事,你与容督主相识才多久,就算投缘也不能叨扰别人,况且本王跟你姨母还在,我们自会照顾你。”

“你若是气恼不愿意回姜家,留在王府也可以,就这么搬出去了让旁人怎么看你姨母,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办”

予眠抿唇低声道:“不会有事的,积云巷权贵极多,阿兄也会护着我。”

他算你哪门子的阿兄!!

铖王忍了又忍才没将这话脱口而出,他只是气道:“姨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?”

予眠避开他眼神:“我知道姨父疼我,可是王府终究不是我的家。”

“姜家百般纠缠听不懂人言,我也不能因为跟他们就将王府牵扯进去,等我搬出去后,照样能跟姨父姨母走动,姜家若有麻烦也不会叨扰了王府和老太妃……”

“胡闹!”

铖王说话间就想厉斥,可一旁的铖王妃却突然开口:“我觉得予眠搬出去了也挺好。”

“玥娘?!”铖王不可置信。

铖王妃柳眉轻皱有些烦闷地看着谢寅几人。

她原以为将予眠接回府里来,就能护着她,可是谢寅糊涂至极被那姜姝兰耍的团团转,姜家那头明知予眠厌恶那女子还让她跟着姜瑾修来王府,他们根本就没将予眠当回事,那那一大家子也未必要脸。

一个姜瑾修就能闹的天翻地覆,万一回头姜家那老太太找上门来,她又能真的将人挡在外面?

姜家到底是国公府,姜鸿虽然没袭爵那中书侍郎的位置也不容轻视。

铖王身后还有老太妃,有宗室皇亲,要是因为予眠跟他们翻脸,铖王未必会愿意,老太妃那边恐怕也会因此厌恶予眠。

铖王妃之前从没想过这些,是因为她与铖王感情好,觉得她能做铖王府的主,可是今夜姜瑾修他们这么一闹,刚才铖王又出面说和,言语大有和事佬的架势,她才猛然惊醒过来。

要是予眠真的留在府里,姜家的人上门纠缠,铖王他们必定会说和。

予眠若不答应会成众矢之的,可要是答应了那就是委屈自己,如此的话倒不如搬出去。

那宅子与容祈府邸相邻,这位容督主又从头到尾都护着予眠。

有他凶名震慑,至少能让予眠安心养伤。

铖王妃没理会铖王震惊:“容督主那宅子多少银子,我替予眠买了。”

“一万三千两。”

“好,我会让人将银子给容督主送去,只是予眠年纪还小,我得随她一起过去看看,也好帮着她安顿。”

“王妃自便。”

铖王妃这才放心下来,她扭头朝着外间站着的人说道:“蒋嬷嬷,去叫人备车,再挑几个婢女仆从带上。”

蒋嬷嬷是铖王妃身边的老人,是当年铖王妃出嫁时荣老夫人亲自替她挑选的陪嫁嬷嬷,也是荣家旧仆,她是看着铖王妃姐妹自幼长大,又陪着她们嫁人生子,对于予眠自然也是极为心疼的。

“奴婢这就去。”

“母亲,你疯了,你怎么能让予眠跟容祈走,他一个……”

谢寅一句阉人到了嘴边,余光瞧见不远处杵着的黑甲卫,陡然就想起刚才挨的那一下,强行将那词儿咽了回去。

“予眠可是个未出阁的女娘,她跟陆家婚事还在那放着,要是让人知道她跟容祈私从过密,陆家定会对她生出嫌隙的。”

“谢世子跟个外室女私交过密,也不见有人多嘴,我与阿兄清清白白,反倒落你口中见不得人?”

“姜予眠!”

谢寅大怒,他只觉得予眠不识好人心。

他只是担心她而已,更觉得容祈不是个好人,这般动辄便要取人性命,又喜怒不定的人哪好相与。

姜予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,她跟他走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,指不定将来被人吞的骨头都不剩下,可她却跟只刺猬似的竖着尖刺拼命朝着他攻击。

谢寅怒道:“你跟他走,你就不怕陆家那边知道动气?”

“我为什么要怕他们?”予眠冷漠,“我本就没打算嫁进陆家,他们如何看我,我不在乎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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