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未破晓,晨霜满地。
启明星犹在。
“吱呀”一声,墨竹院东耳房屋门打开,刚起床洗漱罢的小红和春燕走出门。
刚一出门,屋外凛冽的寒气就激的两人齐齐收了收脖颈。
不过看到正堂窗纸上倒映的身影,两人眼中都闪过一抹担忧。
自那日王熙凤来传东路院的“旨意”已经三天了,这三天来贾琮愈发忙碌。
每日睡的极晚,起的极早,不停的写,连毛笔都抄坏了两支。
这般下去,怎么了得……
心里一叹,二人不再顾忌外面的寒冷,一起往正屋走去。
挑起毡帘,推开门进去后,两人就感觉一阵清冷。
眼见火盆里的炭已经快熄灭了。
春燕微微摇头,前去添炭。
小红则正经上前去劝道:“三爷,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,身子要熬坏了呢。”
贾琮闻言,堪堪收笔。
又抄写了遍《无量寿经》……
只是他的面色并不像小红和春燕想的那样困倦疲惫,反而看起来很有精神。
听闻小红的话后,贾琮搁笔看去,笑道:“我子时就睡了啊,从子时睡到了丑时三刻。
虽然短了些,但最是补身子的时间段,不妨事。
小红姐姐,旁人都道我摊上了一桩苦事,但我却在苦中作乐。
前些年一直忙于……别的事,想写字都没功夫写。
哪像现在,白天黑夜的写,过足了瘾!”
小红听的含糊,只以为贾琮是说东路院的生活不得意,因此没在意,她哭笑不得道:“那也不能这般拼命呀!再说,二姑娘、三姑娘还有史大姑娘她们,不都在帮三爷抄写吗,还说是当做画资。
就是不知宝二爷和林姑娘怎么不帮,不过他们也没寻三爷画像儿……”
贾琮呵呵一笑,道:“人家愿意帮忙的,是情分。
不帮的,也是理所应当。
咱们应当只记着别人的好才对……
不说这个了,小红姐姐,你可别以为我是打肿脸充胖。
我还真有收获。
以前写字,只觉得自己有天赋,就沾沾自喜。
偶尔挥毫几笔,被人一夸,就觉得有名堂了。
可如今大量书写后,我才明白,这书法,到底还是要多写才是。
熟能生巧嘛!
只有多写,才能越写越好!”
说罢,他又从身旁摞的等身高的纸堆上拿出一张纸,铺展后,精气神十足的提笔蘸墨书道:
如是我闻: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,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。
一切大圣,神通已达。
其名曰:尊者憍陈如、尊者舍利弗、尊者大目犍连、尊者迦叶、尊者阿难等,而为上首;又有普贤菩萨、文殊师利菩萨、弥勒菩萨,及贤劫中一切菩萨,皆来集会。
……
贾琮现在所想,其实很简单。
他自然不可能在三月里抄写出一万遍经文,除非是后世用电脑复制黏贴,不然谁都做不到这点。
不过在他看来,这也正是大房愚蠢之处。
他们若是要求十遍二十遍,亦或是一百遍,贾琮还真没法子,只能老老实实的拼着命完成任务。
可一万遍……
这事若传出去,妥妥又是一桩苛虐庶子的丑闻和笑话。
若非贾琮必须还要做做姿态,他甚至都不愿搭理那些无知妇人。
当然,这件事的为难之处,在于贾琮不能主动向别人“哭诉”,只能等着“能做主的人”去发现……
事关孝道,不敢有半点瑕疵。
二十四孝中甚至有割股疗亲之例,只让抄写经文,又算得了什么?
所以,此事不能由贾琮说出口。
但让贾琮哭笑不得的是,经过之前那些事后,东路院那伙子,怎么就没有半点长进。
在圈禁在东路院的那间耳房时,他尚且能让人发现他的苦处,如今难道比先前还难?
先做足姿态吧,自有她们好看的时候……
……
天色渐明,一抹鱼肚白出现在东方。
寂静了一夜的荣国府,在极短的时间内,就恢复了沸沸扬扬的热闹气儿。
奴婢仆妇们总会比主子先起一个时辰,准备好热水洗漱之物,取来浆洗晾干的衣裳。
厨房上空,也浮起阵阵炊烟。
房内,七八个妇人正在忙碌着。
她们正在为主子们准备早餐……
荣府内,大小厨房有五六个。
贾母老太太自然是独享一个,里面食材供给也都是一等一的上品。
贾政王夫人夫妻俩,又单设一个。
自然,东路院贾赦夫妇也少不了一个。
另外王熙凤夫妇俩,也有一个小厨房,只不过不经常用。
再有就是,家里的公子小姐们和姨娘们共用一个厨房。
论起来,她们都是一月二两银子份位上的。
贾府西南角门处的五间大房,便是贾家公子小姐并姨娘们共用的厨房。
因为侍奉的主子多,所以厨房就大些。
柳嫂子在给贾琮当教引嬷嬷前,便在这间厨房里帮厨。
给贾琮当了教引嬷嬷后,柳嫂子主要的任务是照顾贾琮的饮食起居,尤其是饮食。
所以,她每日里多半还是在这间厨房里做事。
不过现在每月拿的月钱,比从前多了好几百钱。
但也正是如此,柳嫂子如今在厨房里的处境,十分微妙。
不患寡而患不均,是人之共性。
大家做的一样的活计,甚至许多都比柳嫂子做的事还多,可拿的银钱却远远不如。
这让众人心里怎能不酸,不涩?
不过碍于之前贾琮陡然拔高的地位,哪怕贾母依旧不许他入内宅,可贾政极看重于他,更将宝二爷和环三爷打发去与其一起读书,厨房里的媳妇们虽眼红柳嫂子,却没人会当面说什么。
然而这几日,随着东路院又开始折腾起贾琮,还折腾的让贾琮有苦说不出后,厨房里的氛围再次一变。
好些人嚼舌头时,已经不再避开柳嫂子了,甚至更喜欢当着她的面说。
“到底不是正经主子,纵然一时攀上了高枝,又有什么用?”
“谁说不是呢?他那样的出身,再不能入了老太太的眼,耍一时的心计,难道还能长久了?等着吧,过不了两天,保准又被赶回去钻山洞了。”
“还想回去?少做他娘的春秋大梦了!我早打听清楚了,三月里想抄一万遍那什么经,就是做梦的事,根本不能。
要是抄不完,不能让大老爷生儿那天还了愿,那就是大不孝。
到时候发作起来,连老太太都说不出个不是来。
等着吧,到时候是不是贾家的人都不知道……
咱们这样的人家里,可容不下不孝的种子!”
“哎呀,就可怜有些人,满心以为攀上高枝了,和咱们不同了,却没想到,好日子没过上两天,就要被打回原形了,可怜呐!”
“打回原形?嘿!和那位沾上了关系,日后大老爷和大太太会饶过?等着吧,好戏在后头!”
听着六七个媳妇左一句右一句的尖酸刻薄话,柳嫂子气的发抖。
原先这些媳妇和她的关系都还不错,可再不错,也顶不住那每月多出来几百钱带来的嫉妒。
越是女人,越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女人,就越把银钱看的重,嫉妒心自然也越重。
只可恨的是,她们竟这般狠毒,巴不得她不得好死。
柳嫂子气的面色发白,眼中带泪,手上却加力气,将熬好的粥盛出装好,利落的将两枚鸡蛋和一碟小菜放进食盒里,再不愿在这厨房里待一分,提起食盒就出了厨房,往墨竹堂去了。
……
“柳妈妈来啦!”
柳嫂子一入墨竹院,就见觅儿和小竹两个小丫头子蹦蹦跳跳围了上来,要帮她提食盒。
觅儿和小竹和她女儿五儿差不多一般大,看到两个小丫头脸上灿烂的笑脸,柳嫂子心情稍微好了些。
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,有些不对。
贾琮都这般惨了,怎地他的小丫头子还笑的这般欢实?
正想教导两句,就见正堂门帘儿挑起,小红边回头笑骂着什么,边往外出。
听到外面动静,转身一看,面上笑容愈发灿烂,道:“哟,妈妈来送饭来啦?我正说要去拿呢!回头三爷又该派我的不是,说我拿大,不尊重妈妈了!”
柳嫂子闻言,心里又好受些,任小竹和觅儿提着食盒往前走,她则强笑道:“这是哪里话,本该如此。
小红,这两日你妈没来寻你?”
小红闻言,眼睛弯成月牙,笑道:“来了啊,就让我好生服侍三爷,不可仗着三爷脾性好,就忘了尊卑,轻狂了去。”
柳嫂子闻言,有些傻眼儿了。
她原想着,林之孝家的会不会把小红给要出去,赶紧撇清干系,谁曾想……
见柳嫂子如此,小红也不藏着掖着了,笑道:“妈妈难道不知道,昨儿晚晌太太让彩霞姐姐给三爷送了两瓶香露和糖腌的玫瑰卤子,说是兑水喝了最补人,让三爷补补身子,别熬坏了呢。”
“啊?”
柳嫂子闻言惊呼一声,随即原本强作欢笑的脸上,霎时间挤满了惊喜笑容,高兴呼道:“天老爷,怪道人都说咱们太太是真真的菩萨转世!
这可不就是菩萨心肠?!”
东路院是难搞,可说到底,荣国府现在是由二房当家。
王夫人,才是真正的管家太太!
小红咯咯笑道:“谁说不是呢!妈妈这下可放心了?”
柳嫂子面色一红,不好意思嗔道:“瞧你这丫头说的,我有什么不放心的?
我是哥儿的嬷嬷,哥儿好我就好,自然要一万个忠心呢!”
小红点头,道:“妈妈说的极是,原是如此!妈妈要不进去坐坐?”
柳嫂子笑道:“就不进去了,我还要赶紧回去,原就打算中午给哥儿炖个老鸭冰糖雪梨汤,这是我们老柳家的秘方儿,真真养人哩!
今儿多炖些,让姑娘也尝尝。”
小红大方道:“那敢情好,我们就等妈妈的好汤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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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母院,上房。
年还未过去,荣庆堂内依旧满堂欢庆气息。
不过今日,厅内欢庆的气氛中,多少有些异样。
贾母依旧坐在高台软榻上,贴身丫鬟鸳鸯拿着美人锤轻轻的捶腿。
王夫人气度温和的坐在一旁椅子上,也不怎么说话。
而邢夫人的脸色则隐隐有些难看,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方,也不开口。
就连王熙凤,也只是嘴角噙笑。
不过一双丹凤目,却不停的转着。
下方,贾政站在中间,身后跟着贾琏,贾琏手中有一托盘。
托盘上,放有文房四宝,和一件儒衫。
贾母面上浮现一抹不解,道:“这些,都是孔老公爷送给琮哥儿的?”
贾政点头道:“母亲,正是牖民先生遣人送来的。牖民先生今日折返山东孔府,临行前想起琮哥儿,所以……”
这话一出,贾母愈发不解了。
难道说,贾琮真入了这位天下文宗的眼?
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?
以孔传祯那样的身份,会轻易动恻隐之心?
以贾母的阅历,下意识的就认为其中有问题。
她不是贾政,会单纯的以为孔传祯是个简单的老好人。
她在豪门待了大半辈子,今日还能安稳的坐在这享福受用,若说她是个简单糊涂之人,那才是笑话。
可任她再怎么想,也想不出这桩公案背后有什么名堂。
好在贾母有一宗巧处,那就是从不为难自己。
想不通的事,索性就不去想,左右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。
放下心思后,贾母瞥了眼面带薄笑的王夫人,嗔道:“这老官儿也是,只巴巴送来一套,难道就不会给宝玉也送一套?
我就不信,我的宝玉比哪个差了去!”
王夫人闻言笑道:“宝玉并不缺这个呢,再者琮哥儿书读的是好。”
一旁邢夫人闻言,脸色又难看了几分。
宝玉不缺,贾琮缺,那岂不是又成了她的不是?
贾母却不理会她这点心思,反而笑着赞道:“太太果然是大气的,倒比我还看的开!”
又对端着托盘的贾琏道:“既然是老国公赏他的,你就给他送了去罢。
跟他说明白,既然入了老国公的眼,就好生读书。
读好书才是他自己的,我们也不指望能沾他什么光。
如今我和大老爷大太太都不用他请安侍奉,只让他一心读书。
二太太又这般照顾着他,要是再读不出名堂来,到时候可别再说家里不管他!”
一番话,让王夫人面上带了笑容,连邢夫人的脸色,都不那么难看了。
因为,贾母依旧不喜贾琮。
崇康十年,正月十五。
上元。
因为王夫人和衍圣公孔传祯的赠礼,使得贾琮在贾家风雨飘摇的地位,再度稳固。
虽然又从大房传出了贾母的那番话,使得贾琮的实际地位并未上升多少,因为他依旧进不得内宅,日后也没什么继承权。
但至少在贾家奴仆中,无人再敢明着说贾琮什么了。
说到底,贾家现在还是由二房当家。
有王夫人的馈赠照顾,又有外面衍圣公的看好,就算贾琮如今还入不得内宅,不得贾母喜欢,可谁都不会以为,有二房和一个国公爷的看好,贾琮长大后会差到哪去。
世人多捧高踩低,然而贾琮既然并不会低,也不会有谁凭白去做得罪人的事,顶多背地里骂几句罢了。
也因此,围绕在墨竹院外的喧嚣,暂时都销声匿迹。
就连东路院贾赦、邢夫人夫妇,一时间都没了脾气。
若只王夫人“做耗使坏心”,他们还能想法子理论理论。
可再加上一个孔老公爷,他们连再折腾一番的心思都没了。
真要惹恼了那位老公爷,贾赦头上那名不副实的爵位都要有危险。
贾家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继承人。
如今他们也只能等三个月后,贾赦生辰时再做计较……
实际上,即使到了那时,他们也没多大把握能将贾琮怎样,只不过恶心折磨一番罢了。
虽说小家子气了些,可……
大房的格局,本不就和他们居住的东路院一般,从来没大过么……
……
墨竹院。
贾琮终究还是执拗不过小红和春燕,被她们取得了更衣权……
不止如此,两人还会每人轮一夜的陪床。
自然不会做其他的什么,都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。
就是为贾琮铺展床铺,暖好被窝,然后她们再在自己的小榻上睡一夜。
若是贾琮不答应,两人就每天夜里都一起坚持陪熬一宿。
贾琮是心有大志之人,再加上成熟的灵魂和毅力,才能充实的过好每一天每一宿。
可两个丫头却只能空落落的干坐着陪熬,那种无聊的滋味没几天就让她们快撑不住了。
偏一个个还都倔强的紧,一点不听劝。
没法子,贾琮只能“舍身成仁”……
昨夜是小红轮值,不过今日一早,天还未明,春燕就早早进来了。
小红还未起床,贾琮却已经读了两个时辰书了。
“今儿灯节,三爷还苦读呢!”
春燕一双圆眼睛眯成月牙,端着一壶热茶上前,见贾琮搁了笔,方轻声笑道。
贾琮闻言看了她一眼,见她今儿换了新衣,先客气的赞了句,又道:“做学问如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,短一日都不成。”
这句话春燕听不明白,所以重点放在贾琮赞她衣裳漂亮上,笑嘻嘻道:“三爷,真的好看呀?
我让我娘给我改窄改瘦了些,原还担心不好看,三爷不喜欢哩……”
见她美滋滋的模样,贾琮还没说话,就见东厢门帘儿挑开,小红汲着绣鞋出来,笑骂道:“不害羞的小蹄子,一大早就来扰三爷的清静。
瞧你那小屁股都绷在身上了,也不嫌勒得慌!”
春燕闻言,一张脸霎时涨红,又羞又气,好在见贾琮只在一旁收拾桌几上的书纸,好似浑然没听到这句话。
春燕心里既庆幸,又隐隐有些失落,再看到小红还在偷笑,咬牙跑过去要捉拿她。
小红咯咯笑着折身往东厢跑了去,待春燕追进去后,她反而不跑了,回头正色看着春燕,春燕心里一阵心虚,强撑道:“你看我作甚?”
小红哼了声,没好气道:“看你是疼你,怕你白做一场白日梦,到头来苦的是自己。”
春燕闻言面色一变,愈发底气不足道:“你……你胡嚼什么舌,我……我做什么梦了?”
小红叹息一声,掰着手指道:“又知礼又疼人,不端着主子的架子,待咱们丫头都客客气气,还那样爱读书上进,日后少不了一个好前程。
这样的主子,哪个不想?
你有这样的心思不奇怪,咱们这样的家生丫头,若是哪个出落的好,打小儿周边婆子媳妇都说要是命好,日后被主子挑了去当姨娘,就能翻身做主子了,享不尽的福……
可是你也不瞧瞧,咱们三爷可有一分那样的心思在咱们身上没有?
不止咱们这样相貌普通的,你没见连林姑娘那样连女孩子见了都羡慕的好颜色,三爷也没多注意两眼呢。
咱们三爷不是那位宝二爷……
他是一门心思读书进学,日后要中状元做大官的。
咱们这样的丫头,能好生服侍他一场,做好丫头本分,以后说不定还能鸡犬升天,得个好结果。
你若有了不该有的心思,别说三爷不高兴,让大人们知道了去,都没咱俩的好。
咱们是打小一般在贾家长大的家生子儿,我一直知道你是好心的,不比那些人轻狂,才多嘴说你两句。
你若不识我的心,那我也没好法子了。”
春燕闻言,一张脸青红不定的变幻,最终成了雪白色,有些委屈也有些不甘的低头含泪道:“我没曾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去攀高枝儿,就算一直苦下去,要是能一直侍奉他,我也甘心……”
小红哭笑不得道:“真真是傻气话,你愿意苦下去,也要看三爷愿意不愿意。
再说,你当这些话是我能想到的?
都是我娘教我的!
你娘教你的怕刚刚相反吧?”
春燕讪讪一笑,没点头也没摇头,有些尴尬。
小红叹息道:“你猜我娘是怎么教我的?”
春燕这回摇了摇头。
小红抽了抽嘴角,想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,咬牙道:“我娘跟我说,不提有老爷、太太、二.奶奶,还有外面国公爷的照拂,只三爷这样勤学,日后就能搏出一个好前程来。
而且就算不说这些,单说那相貌……”
“相貌?”
见小红咬牙切齿,春燕莫名道:“三爷相貌并不好吧?”
小红没好气白了她一眼,道:“咱们是一直守着三爷,自然感觉不出变化。
可我娘初十那天来看了眼,回头就跟我说,三爷模样往后比寻常姑娘生的还好呢!”
春燕闻言,瞠目结舌道:“不……不能吧?”
在她的初次印象里,贾琮瘦骨嶙峋,眼窝深凹,双颊也凹,颧骨有些高,怎么也和生的好无关。
小红又郁闷的叹息了声,她这样好强的人,自忖什么都不比别人差,单单因相貌上寻常不出彩才吃了大亏。
没想到,如今连个男人的都比不过……
她嗔怪道:“你难道就没发现,咱们三爷吃好饭后,如今愈发耐看了?
若非如此,你这小蹄子也不会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守着。”
春燕脸又红了下,想了想,也觉得小红说的有道理,小声道:“怎么会这样?”
小红也压低声音,小声道:“我娘说,之前三爷在东路院被苛虐狠了,小时候没长开,人也没精气神儿。
如今长大了,读了书,在这边又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些日子,自然就不同了。
而且,以后怕是会越长越好。
说到底,咱们三爷怕是肖母……”
听闻小红又压低三分的声音,春燕眼睛登时圆睁。
这才想起来,贾琮的生母是何许人也。
早先就隐隐听说过,贾琮生母,乃是当年艳绝神京的青楼花魁。
贾琮若是肖母,那他以后,得长的多得意?
真要那样,她这样相貌普通的丫头,别说做姨娘了,就是做个贴身大丫头也不踏实啊。
那样每日里岂不是都要活在自卑中?
春燕瞳孔渐渐扩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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