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市最高法院。
庭审结束后,一群人从肃穆庄重的大厅走出。
许幼仪身着黑色的女士西服,手里拎着方形公文包,干净利落。
一名中年女子略微粗糙的手握住了许幼仪的手,激动道:“许律师多亏了你,不然云天集团就会抵赖。”
许幼仪微笑:“张女士,判决书十日内会下来,这期间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联系我。”
张女士的丈夫,在云天集团的一处工地工作,从高处坠落,半身瘫痪,受害者说云天为了节省成本,购买劣质安全绳,云天说受害者为了骗赔偿,故意弄坏安全绳。
经过双方律师的激辩,并且拿出巨量证据,受害者胜诉。
许幼仪脚步轻快地回到律师事务所,第一时间去了傅寒铮的办公室。
“寒铮,我赢……”
然而眼前光秃秃的景象让她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嗓子眼。
傅寒铮的办公桌清得干干净净,上面放着一个收纳箱。
“你在干吗?”
傅寒铮头也没抬,“辞职了,今天走。”
“你开什么玩笑?”
许幼仪头脑嗡的一下,不可置信,“你不是跟我说过,这律师事务所是你爷爷创立的,因为一些原因转让给别人,你一直想重新成为这里的主人,你快要成功了,马上就要成为合伙人了,为什么这个时候……”
傅寒铮却没有理会她,只是冷着脸封上了箱子。
最后把桌面上那盆小仙人掌和定制台历都丢进了垃圾桶里。
仙人掌是她特意买给他的,定制台历里,印有她写给他的匿名情书……
她下意识地看向傅寒铮的左手腕。
那里竟然空空如也,那条她亲手给他戴上的情侣红绳,已经不见。
许幼仪感觉心头很空,仿佛他丢弃的不是她送的这些礼物,而是她的心脏。
她眼圈发红的看着他: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我是你女朋友,我们应该一起面对……”
“现在不是了。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,扔在桌上,“分手吧,我已经把东西从家里搬走了。”
许幼仪的目光被桌上那把钥匙给刺痛。
他们同居三年,那是他们一起买的房子,他却毫无征兆,说走就走?
傅寒铮抱起箱子,和许幼仪擦肩而过。
“站住!”许幼仪握紧拳头,声音发抖,“辞职、分手、搬走,总得有个原因吧?”
她跟了这个男人三年,最后连句解释都不配得到?
傅寒铮脚步一停,深沉的目光落在办公室门口属于他的铭牌上。
他背对着女人,声音冷得可怕,“我厌倦了。”
留下敷衍又伤人的四个字,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事务所。
许幼仪不敢相信这一切,“等一下!”
她匆匆追了出去,刚到门口,便看到一辆夺目的红色跑车停在门口。
车门打开,下来一个打扮时尚靓丽的年轻女子,她直接搂住了傅寒铮,在他脸颊吻了一口,而傅寒铮非但没有避开,反而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对方……
许幼仪愣在原地。
这人她认识,是云天集团的千金——卫雅乔。
几个月前,许幼仪和卫雅乔在法庭上见过,当时云天集团被控告非法集资,那场官司云天赢了。
卫雅乔示意傅寒铮先上车,而她则热情地朝许幼仪走了过来,“许律师,又见面了。”
“抱歉,我和他还有些事情要说。”
许幼仪挡开她的阻拦,想要冲向车旁。
却被卫雅乔抓住手臂,在她耳边得意地说道:“寒铮现在是我的男人,请你别再纠缠他了。”
许幼仪失魂落魄地回到家,打开衣柜,看到傅寒铮的衣服都没了。
他向来很少置办东西,所以家里大多是她的东西。
现在想想,可能他一早就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,所以才不愿意买太多东西,以至于他现在走了,家里好像也没少什么。
但是对于许幼仪来说,她丢了半个世界。
因为他,所以她选择上法学院,为了追随他的脚步,所以她拼命努力,和他进了同一家顶级的律师事务所。
他曾经是她的学长,后来成了她的同事、导师,还有恋人。
他毫不吝啬地教她该怎样成为一个优秀的律师,时而严肃,时而温柔,看着她从一个小菜鸟,一步一步蜕变,经历过无数磨难,失败,蜕变,最终和他一样,成为德雅律所最年轻的王牌律师。
他们明明在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日子,甚至打算把婚期定在今年年底。
前不久,她还在了解婚纱旅拍的信息。
可为什么他突然走了?
许幼仪流着泪合上衣柜。
忽然,在抽屉里看到了一对漂亮的情侣钻戒。
这是一年前她撒娇让他买的,价格不菲,他应该是忘记收走了。
或许是给自己一个联系他的理由,她打开微信想告诉他,却发现他的微信朋友圈更新了。
她忍不住点进去,却刺痛了眼睛。
傅寒铮更新了他跟卫雅乔的合照,他搂着她的腰,而她枕在他的肩。
许幼仪不争气的泪水再一次滑落,他和卫雅乔刚在一起就迫不及待的公开关系。
可是自己和他在一起三年,他认为办公室恋情不利于事业发展,从来没有公开过。
他的任何社交平台,都没有发过关于她的消息,在外他还是一个黄金单身汉,被无数女人追求。
那些他没能给自己的,现在却轻而易举地给了卫雅乔。
原来爱和不爱,真的很明显。
许幼仪心痛如刀割,最后颤抖的手还是拨通了他的号码。
“有事吗?”傅寒铮声音很冷。
许幼仪努力用平常的语调说:“戒指你没有带走。”
“是你买的,既然我们分手了,那就给你的新女友吧。”
“不了,你留着吧。”
许幼仪心头顿时多了一抹期待,“戒指留给我,不太合适吧。”
男人沉默了片刻,冷漠地开口:“没必要,乔乔不会戴这么廉价的戒指。”
许幼仪的手机从手心滑落,掉在地上。
傅寒铮,原来在你心里,我是廉价货。
她失控地冲到窗边,想将戒指扔出去,可是手举起很久,最终还是放了下来。
许幼仪一夜未眠,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回到律师事务所。
她的助理正抱着平板电脑在看什么东西,一脸纠结,许幼仪站在后面,她也没有察觉。
屏幕里,傅寒铮坐在镜头前正式宣布,他成为了云天集团的CLO。
许幼仪一把将助理手中的平板电脑夺了过来,两眼发黑,不敢相信。
傅寒铮是她认识的最正派的男人,他告诉她,法律的意义,是用来保护弱者,伸张正义,不能成为帮助罪犯脱罪的借口,不然将毫无意义。
云天集团劣迹斑斑,仗着自己强大的法务部和雄厚的财力,一次次钻法律的漏洞,逃脱罪责。
他们前不久才受理了一个关于云天集团买凶杀人案。
她不信傅寒铮对这些不知情!
如今,他竟能为了卫雅乔,加入他最鄙视的地方,成为首席法务官,为虎作伥!
记者的镜头里,傅寒铮西装笔挺,格外英俊,跟卫雅乔手牵着手,十分恩爱。
有记者问他,为什么和卫雅乔交往?
他温柔一笑,转过头望着卫雅乔,“她是我的初恋,我们一见钟情。”
许幼仪脸色骤然惨白。
他们是初恋?
那在他心里,自己到底算什么?
助理摇摇头站起身,“没想到傅律师也是个肤浅的大猪蹄!许律师,那女的黑历史那么多,比你差远了!”
许幼仪一句话没说,将平板电脑还给她,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,打开文件处理工作。
她翻出了最近在处理的一个案子。
云天集团拖欠巨额工程款,并有致对方公司负责人周康死亡的嫌疑。
又是云天集团的案子,非常的棘手。
法院邀请了许幼仪为死者家属做法律援助,考虑到案子的复杂和困难,需要许幼仪和傅寒铮一起合作,这案子就成了他们两个人负责。
助理在旁边探头看了一眼,小声道:“许律师,既然现在傅律师成了云天的首席法务官,他肯定要为云天辩护,你要不要把这个案子给别人?”
昔日那么默契的拍档,如今却各为其主,要在法庭上针锋相对,想想就觉得心塞!
许幼仪专业冷静道:“不用。你帮我搜集云天集团这5年来所有的官司资料,越全越好。”
“好的。”助理推了推眼镜,手指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打了起来。
深夜,许幼仪做完公诉材料,走出律所。
她已经困得不行,走路都有些不稳,昨晚一夜没睡,今天又忙了一天,胃病和低血糖好像犯了,她只想回去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觉。
本以为疲惫到极致就能忘记了伤痛,可偏偏在律师所门口,看到了一个男人靠在柱子上,指尖夹着一根烟,身影有几分孤独,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。
傅寒铮转过头看到许幼仪,他掐灭了手中的烟扔在一旁的垃圾桶,直接来到她面前。
“傅律师,有事吗?”许幼仪率先开口,目光冷冷。
傅律师这三个字要多冷漠,有多冷漠,很难想象他们曾经在一起同床共枕三年。
傅寒铮的视线落在她疲惫苍白的脸上,眉头几不可见的皱起。
几秒后,他沉声开口:“云天集团的案子,你别管了。”
许幼仪突然笑了,“你在命令我吗?”
“我在提醒你,这个案子不是你能管的,现在我退出了德雅,还站在你的对立面,你一个人斗不过整个云天集团。”
这分明就是警告威胁的语气,这种语气,许幼仪只在做了坏事而心虚的人渣嘴里听过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斗不过?还是你担心你刚入职云天,就输了这场官司,上门女婿就不太好做了?”
男人冷笑,也不生气:“你倒是学会阴阳怪气了。”
“我阴阳怪气?”许幼仪笑得格外讽刺,“那也总比心口不一好。”
她上前几步,目光忽而愤怒又失望:“依法辩曲直,仗义论是非,为受害者发声,是你教我的!可你如今却站在受害者的对立面。”
许幼仪笑着笑着,眼泪掉了出来,“究竟是你堕落了,还是我一直不了解你?”
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,“明明你教我的东西,你却亲自违背,告诉我为什么?!”
“因为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乔乔。”
男人冰冷而又坚定的语气,彻底击垮了许幼仪最后一丝希望。
许幼仪的双手渐渐松开他,连连后退了几步。
她擦掉眼角的泪水,深吸了一口气,“谢谢你今晚来警告我,证明我不是一个草包,这个案子我会全力以赴的。”
“螳臂当车,你不要太幼稚。”
许幼仪孤注一掷地对上他隐怒的眉眼:“我们法庭见。”
几天后,是周康尸检结果出来的日子。
由于是法院委托鉴定,所以法医直接将鉴定结果送到了法院。
许幼仪来法院取结果,记者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消息,早就在门口等着,将她团团围住。
而旁边被围住的还有同样来取结果的傅寒铮。
“傅律师,你曾经是德雅律师事务所的律师,和许律师是出了名的金牌搭档,如今却站在对立面,要变成对手,你有什么感想?”
“你会因为曾经的情谊手下留情吗?”
傅寒铮专业而又冷静地站在镜头前,说:“普通同事而已,没那么复杂。”
普通同事。
许幼仪在心里冷笑。
他还真是会撇清关系。
也对,睡了三年而已,哪能比得上他的初恋女友。
傅寒铮没有再理会记者的提问,转身走进了法院,留下许幼仪一人被记者团团围住。
所有的长枪短炮就落在了许幼仪身上。
“许律师,上次你作为原告律师,赢了被告云天集团,如今再次面对云天集团的官司,你是否还有信心?”
“傅律师离开事务所加入云天集团,成为你的对手,你有什么感想?他为什么会这么做?”
许幼仪淡淡道:“无论怎么样,作为专业律师,我们都会客观公正地做好本职工作。”
许幼仪要离开,一群人乌泱泱地拦着她,仿佛比起傅寒铮她更好欺负似的。
直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,对许幼仪说:“许律师你快点过来,要双方的律师都在场。”
他挤开一条道,将许幼仪带走。
两人一起走进法院,许幼仪终于松了一口气,“幸亏你来了。”
杨天远是这一次负责为周康尸检的法医,今天是来送补充材料的。
作为许幼仪和傅寒铮的共同好友,他忍不住提醒道。
“幼仪,你最好别接这个案子……”
有人经过时,杨天远立刻噤声。
直到那个人走了过去,杨天远接着说:“尸检结果有不少的问题,你看了文件就知道。我得提醒你,这个案子很复杂,牵扯范围很大,绝对没那么简单,你务必要小心。”
许幼仪刚要开口,傅寒铮走了出来,明明与她面对面,可却像没看到她似的,冷漠的与她擦肩而过,就像陌生人。
许幼仪眼底闪过一抹黯淡。
杨天远叹了一口气,“你们的事我知道了,这次我站你,寒铮太过分,连个解释都没有。”
许幼仪苦笑,“他解释了,都是为了卫雅乔,可能爱情让人盲目吧。”
杨天远皱眉,眼底疑惑,“我感觉,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要不然,寒铮为什么偏偏要找一个和你有点像的卫雅乔?他是王牌律师,不缺钱,不至于贪图荣华富贵。”
“你说,卫雅乔和我有点像?”许幼仪有点不敢相信,她从没注意过。
“是啊,你没发现吗?嘴角,眉眼,都有点像,不过还是你更好看,大气。”
许幼仪愕然,心里顿时有了一股不好的猜想。
……
许幼仪在法院拿完材料之后,回到了德雅律所。
门口停着一辆蓝色的跑车,卫雅乔娇柔的身子靠在车头,朝她挥了挥手,“嗨,许律师。”
“有时间吗,请你喝一杯。”
“不了,我有事。”
许幼仪刚要走,卫雅乔叫住了她,“关于寒铮的事,你不想知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