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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9年,桃子成熟的季节,秋晚莺乘坐最后一班回到锡北镇的大巴车。
秋晚莺是锡北镇秋家村唯一一个大学生。
大学毕业以后,她以优越的成绩和在校良好表现,加上三爸秋守德的人脉帮衬,分配在城里国营工厂做会计。
早九晚五,每个星期有两天假期,公家的铁饭碗,工资顶上普通农耕家庭一年的劳务。
秋晚莺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。
那时候秋晚莺还很小,只记得发了好大的水,窑洞全淹了,解放军叔叔冒着大雨救下了她和妈妈。
秋晚莺望着窗外的景色叹了口气。
爸爸的死,让这个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外婆劝妈妈改嫁。
妈妈执意不肯,和外婆闹得很不愉快。
长大了秋晚莺才知道,妈妈怕改嫁之后,她跟过去会受委屈。
每个妈妈都疼爱自个的孩子,外婆没错,妈妈也没错。
洪水退去,田里的重担压在妈妈肩上。
她不知咋帮妈妈减轻负担,只能拼命读书,分担琐碎家务。
如此熬了十多年,她不负众望考上大学。
她的愿望是把妈妈接到城里享福。
妈妈的愿望是希望她能找个好婆家。
秋晚莺看着锡北镇车站的牌子,紧张捏住黑色皮包带。
这趟回家是因为三爸给她找了一个好人家,让她回来和那个后生见面嘞。
下了大巴车,思绪紊乱的秋晚莺没有注意到身旁多出来的男人。
戴帽子的男人突然抢过她的黑色皮包拔腿就跑。
秋晚莺想也没想追了过去。
小偷显然经常在附近行动,七转八绕,很快没了踪迹。
秋晚莺少见动了怒,天杀的小偷!包里装的可是她刚发的工资!不行,必须得报警!
秋晚莺直奔警察局方向,途经电影院,一股诡异的风险些将她吹倒在地。
她满脸疑惑转身,正被一个带着光芒的超大旋涡套住全身。
风的阻力消失,她莫名其妙来到一座高高的山峰顶上。
秋晚莺揉了揉眼,又掐了胳膊一把。
咦,疼的,不是做梦。
这也太不可思议了,说出去都没人信。
话说回来,她为什么要说出去。
又不是夸嚓一下,来到了北京。
这里可真美啊,蓝天白云,树立的林木葱葱郁郁,大片野花铺满山野。
清脆的鸟叫声连绵不绝,草木和阳光的气息令人心神宁静。
如果不是急着下山报警,她肯定要坐在这里好好欣赏一下风景。
“吁吁~”
奇怪的鸣叫传进秋晚莺耳朵。
她四处观望,脚下一滑,嗖的一下顺着山坡小路滑了好几米远。
中途她试着用手撑地,不仅没停下来,掌心还被黄土石子磨掉一层皮。
秋晚莺眼眶泛红,吹着掌心,缓解火辣辣的疼意。
啪嗒,泪水砸下去的那一刻,她不由哽咽哀嚎道:“我怎么这么倒霉啊!
难道这就是出门不看黄历的下场吗。
如果是这样,她错了,她改正。
看在她态度良好的份上,就别再倒霉了吧。
“谁在那里!”
老天爷显灵了!
秋晚莺激动地爬起来,对着声音方向扯开嗓子:“我在这里!同志你好,我迷路了,请问......”
瞧着束着长发,穿着统一的男人们,秋晚莺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。
一帮大老爷们咋留着长发。
大热天穿成这样,不热吗。
“抓起来!”
男人们不由分说把秋晚莺按在地上跪着。
不过几个呼吸间,黑压压的男人们将这片空地占据。
“侯爷,抓到一个女刺客。”
侯爷,这是什么称呼。
秋晚莺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男人。
男人黑发郎眼,长眉入鬓,鼻梁高挺,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。
身材魁梧高大,气势雄壮,常年风吹日晒略深小麦色皮肤,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。
头戴金冠,腰缠白玉带,说不出的华贵。
电影院,旋涡,树林,留着长发的男人们,侯爷,难道说她来到了古代。
薛时安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。
女子生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,柳眉杏眸,皮肤白皙,五官清秀端正。
穿着怪异,头发只到下巴。
早前暗探来信,敌国潜派一名武力不凡的刺客取他首级。
他特意跑到京郊,留给刺客刺杀他的机会,没想到竟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。
怎么,想使美人计吗,还是说这女子有什么过人之技。
众人口中称为‘侯爷’的男人黑眸沉寂,眼底没有丝毫情绪,有的只是与生俱来的侵略感,冰冷审视她的每一寸皮肤。
秋晚莺无所适从摇了摇头,试图摆脱引颈待戮的姿态,没想到换来他掐住她的脖颈。
“谁派你来的。”
他的声音浑厚沉定,和他这个人一样,像是冬日里的冰锥,锋锐,坚毅。
秋晚莺张张嘴,她倒是想说,卡着她的脖,她怎么说。
男人后知后觉松开手,秋晚莺趴在地上咳嗽。
薛时安眼神冰冷,耐心告罄,正欲解决了这个怪异的女刺客以除后患,几个蒙面黑衣人提刀纵越如飞,朝他杀了过来。
来得正好!
薛时安冷笑一声转刀左劈右砍,直击黑衣人要害。
“侯爷,接日月流星锤!”
薛时安闪身接过流星锤,鼓胀的双臂带着可怕的爆发力,一脚踹开靠近的黑衣人,杀进人群。
秋晚莺怔怔望着不远处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,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黑衣人。
轰的一声响,男人用流星锤将黑衣人锤的脑浆迸裂。
秋晚莺瞳孔一震,身体一软晕倒在地。
一个活口没留,也没必要留。
薛时安拎着血淋淋的流星锤,冷声说:“把她泼醒。”
黑子打开羊皮水囊塞子,毫不留情浇在秋晚莺脸上。
秋晚莺浑浑噩噩睁开双眼,立刻仓皇往后退,嘶声道:“你们杀人,杀人犯!”
啪得一声响,秋晚莺挨了一鞭子。
火辣辣的疼,抽的时候疼,抽完还是很疼,疼的秋晚莺差点叫出声来。
黑子手中鞭子对折,冷斥道:“不得放肆!姓甚名谁,主子是何人,谁派你来的,任务是何,汝若不肯说出实情,他们就是汝的下场。”
他说话咋文绉绉的。
难道说她真的来到了古代。
秋晚莺极力压制心底的恐慌,颤着声音:“我叫秋晚莺,我不是刺客,这是哪,你们是谁,杀他们做甚。”
薛时安眼眸深沉,宽袖一挥,蹲在她面前,故作出毫无防备的姿势。
“你从何处闯进来的。”
此山名为断崖山,三面山体都是陡峭的山崖。
唯一一处可以登峰的山路,安排了三百护卫守着。
莫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,便是他,也无法在不惊动护卫的前提下出现在山上。
秋晚莺掌心蹭了蹭膝盖,磕磕巴巴:“我,我,你们。”
薛时安嗤笑一声,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。
他倒要看看她装出这副愚蠢无辜的样子,究竟想要完成什么样的任务。
“不管是否刺客一党,你贸然出现于此处,万分可疑。”
“是押到大牢惩处,还是留在本侯身边,假以时日,自证清白。”
黑衣人横七竖八躺倒在地,空气中仍旧弥漫着血腥气息。
秋晚莺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流星锤,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:“你们要我向一群杀人犯自证清白?”
“事到如今你还认不清楚形势,不想死就乖乖听从。”
薛时安直起身,率先一步负手往前走,走了几步他回首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冷色。
直觉告诉她,最好听他的话。
秋晚莺爬起来,迈开虚软无力的双腿。
下了山,秋晚莺被单独安排在一驾马车。
一路摇摇晃晃,颠的秋晚莺几欲作呕,最终眼皮泛酸,昏睡过去。
《囚莺结局+番外》精彩片段
1979年,桃子成熟的季节,秋晚莺乘坐最后一班回到锡北镇的大巴车。
秋晚莺是锡北镇秋家村唯一一个大学生。
大学毕业以后,她以优越的成绩和在校良好表现,加上三爸秋守德的人脉帮衬,分配在城里国营工厂做会计。
早九晚五,每个星期有两天假期,公家的铁饭碗,工资顶上普通农耕家庭一年的劳务。
秋晚莺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。
那时候秋晚莺还很小,只记得发了好大的水,窑洞全淹了,解放军叔叔冒着大雨救下了她和妈妈。
秋晚莺望着窗外的景色叹了口气。
爸爸的死,让这个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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妈妈执意不肯,和外婆闹得很不愉快。
长大了秋晚莺才知道,妈妈怕改嫁之后,她跟过去会受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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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知咋帮妈妈减轻负担,只能拼命读书,分担琐碎家务。
如此熬了十多年,她不负众望考上大学。
她的愿望是把妈妈接到城里享福。
妈妈的愿望是希望她能找个好婆家。
秋晚莺看着锡北镇车站的牌子,紧张捏住黑色皮包带。
这趟回家是因为三爸给她找了一个好人家,让她回来和那个后生见面嘞。
下了大巴车,思绪紊乱的秋晚莺没有注意到身旁多出来的男人。
戴帽子的男人突然抢过她的黑色皮包拔腿就跑。
秋晚莺想也没想追了过去。
小偷显然经常在附近行动,七转八绕,很快没了踪迹。
秋晚莺少见动了怒,天杀的小偷!包里装的可是她刚发的工资!不行,必须得报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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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满脸疑惑转身,正被一个带着光芒的超大旋涡套住全身。
风的阻力消失,她莫名其妙来到一座高高的山峰顶上。
秋晚莺揉了揉眼,又掐了胳膊一把。
咦,疼的,不是做梦。
这也太不可思议了,说出去都没人信。
话说回来,她为什么要说出去。
又不是夸嚓一下,来到了北京。
这里可真美啊,蓝天白云,树立的林木葱葱郁郁,大片野花铺满山野。
清脆的鸟叫声连绵不绝,草木和阳光的气息令人心神宁静。
如果不是急着下山报警,她肯定要坐在这里好好欣赏一下风景。
“吁吁~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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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四处观望,脚下一滑,嗖的一下顺着山坡小路滑了好几米远。
中途她试着用手撑地,不仅没停下来,掌心还被黄土石子磨掉一层皮。
秋晚莺眼眶泛红,吹着掌心,缓解火辣辣的疼意。
啪嗒,泪水砸下去的那一刻,她不由哽咽哀嚎道:“我怎么这么倒霉啊!
难道这就是出门不看黄历的下场吗。
如果是这样,她错了,她改正。
看在她态度良好的份上,就别再倒霉了吧。
“谁在那里!”
老天爷显灵了!
秋晚莺激动地爬起来,对着声音方向扯开嗓子:“我在这里!同志你好,我迷路了,请问......”
瞧着束着长发,穿着统一的男人们,秋晚莺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。
一帮大老爷们咋留着长发。
大热天穿成这样,不热吗。
“抓起来!”
男人们不由分说把秋晚莺按在地上跪着。
不过几个呼吸间,黑压压的男人们将这片空地占据。
“侯爷,抓到一个女刺客。”
侯爷,这是什么称呼。
秋晚莺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男人。
男人黑发郎眼,长眉入鬓,鼻梁高挺,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。
身材魁梧高大,气势雄壮,常年风吹日晒略深小麦色皮肤,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。
头戴金冠,腰缠白玉带,说不出的华贵。
电影院,旋涡,树林,留着长发的男人们,侯爷,难道说她来到了古代。
薛时安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。
女子生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,柳眉杏眸,皮肤白皙,五官清秀端正。
穿着怪异,头发只到下巴。
早前暗探来信,敌国潜派一名武力不凡的刺客取他首级。
他特意跑到京郊,留给刺客刺杀他的机会,没想到竟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。
怎么,想使美人计吗,还是说这女子有什么过人之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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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晚莺无所适从摇了摇头,试图摆脱引颈待戮的姿态,没想到换来他掐住她的脖颈。
“谁派你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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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晚莺张张嘴,她倒是想说,卡着她的脖,她怎么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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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时安眼神冰冷,耐心告罄,正欲解决了这个怪异的女刺客以除后患,几个蒙面黑衣人提刀纵越如飞,朝他杀了过来。
来得正好!
薛时安冷笑一声转刀左劈右砍,直击黑衣人要害。
“侯爷,接日月流星锤!”
薛时安闪身接过流星锤,鼓胀的双臂带着可怕的爆发力,一脚踹开靠近的黑衣人,杀进人群。
秋晚莺怔怔望着不远处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,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黑衣人。
轰的一声响,男人用流星锤将黑衣人锤的脑浆迸裂。
秋晚莺瞳孔一震,身体一软晕倒在地。
一个活口没留,也没必要留。
薛时安拎着血淋淋的流星锤,冷声说:“把她泼醒。”
黑子打开羊皮水囊塞子,毫不留情浇在秋晚莺脸上。
秋晚莺浑浑噩噩睁开双眼,立刻仓皇往后退,嘶声道:“你们杀人,杀人犯!”
啪得一声响,秋晚莺挨了一鞭子。
火辣辣的疼,抽的时候疼,抽完还是很疼,疼的秋晚莺差点叫出声来。
黑子手中鞭子对折,冷斥道:“不得放肆!姓甚名谁,主子是何人,谁派你来的,任务是何,汝若不肯说出实情,他们就是汝的下场。”
他说话咋文绉绉的。
难道说她真的来到了古代。
秋晚莺极力压制心底的恐慌,颤着声音:“我叫秋晚莺,我不是刺客,这是哪,你们是谁,杀他们做甚。”
薛时安眼眸深沉,宽袖一挥,蹲在她面前,故作出毫无防备的姿势。
“你从何处闯进来的。”
此山名为断崖山,三面山体都是陡峭的山崖。
唯一一处可以登峰的山路,安排了三百护卫守着。
莫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,便是他,也无法在不惊动护卫的前提下出现在山上。
秋晚莺掌心蹭了蹭膝盖,磕磕巴巴:“我,我,你们。”
薛时安嗤笑一声,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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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押到大牢惩处,还是留在本侯身边,假以时日,自证清白。”
黑衣人横七竖八躺倒在地,空气中仍旧弥漫着血腥气息。
秋晚莺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流星锤,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:“你们要我向一群杀人犯自证清白?”
“事到如今你还认不清楚形势,不想死就乖乖听从。”
薛时安直起身,率先一步负手往前走,走了几步他回首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冷色。
直觉告诉她,最好听他的话。
秋晚莺爬起来,迈开虚软无力的双腿。
下了山,秋晚莺被单独安排在一驾马车。
一路摇摇晃晃,颠的秋晚莺几欲作呕,最终眼皮泛酸,昏睡过去。
马车抵达安国侯府已经是深夜时分。
安国侯府是前任君侯花费十年之久打造而成。
朱红色双扇大门,大儒亲手所写的门匾。
卵石柱础,楠木巨柱,门枕石雕刻精美。
铜铁制成門钹,上面铜雕刻着饕餮兽面。
踏跺是由打磨圆滑的石头铺就。
青墙环护,飞檐的双兽活灵活现。
矗立的府邸,尽显庄严气势。
秋晚莺被护卫叫醒,跳下马车。
天爷啊,这府邸也太大气了吧。
比那什么,郭家牌楼大气一百倍不止。
左右两侧护卫提着灯笼,照的周围烛火通明。
走进侯府,行至二道门,左右两排侍女细声道:“恭迎侯爷回府。”
薛时安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,语气冷硬:“解了她的绳索,给她一身衣裳。”
为首的侍女欠了欠身,等薛时安走后,温声对她说:“姑娘请随我来。”
来到一间简陋的房屋,侍女递给她一套灰褐色的短袖曲裾。
秋晚莺道了一声谢,接过衣裳,犯难了。
她压根不会穿这个时代的衣裳。
好在侍女心好,上前帮她穿戴整齐。
秋晚莺暗暗记下穿衣顺序,又道了一声谢,缓步跟她来到净室。
刚进门秋晚莺就看到两个模样俊俏的侍女低眉恭顺跪在门边。
秋晚莺想让二人起来,她好过去,又不敢说话。
在门口踌躇半晌,侍女催促了,她赶鸭子上架似的同手同脚迈进屋子。
薛时安闭着双目坐在黑金漆浴桶里,两条粗壮有力的胳膊搭在边沿。
洗澡,他洗澡让她来做甚。
这人比狗癞子还无耻。
秋晚莺无措站在原地,脑子一转,寻了个角落蹲在那儿,俩眼闭紧,捂着耳朵。
久到秋晚莺蹲的双腿麻木没了知觉,薛时安总算沐浴完毕。
薛时安披着黑色宽松寝服,踩着彩绘方头漆木屐,居高临下道:“你来守夜。”
怎,她还卖给他了。
秋晚莺心中的小人儿在脑海不断尖叫,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满。
这人杀人不眨眼,还是别得罪了。
她还想靠他回到那座山,找旋涡回家嘞。
躲在净室墙角的黑子收回刀子。
真令人失望,原以为能一举解决了这个怀有异心的女刺客。
莫非这女刺客已经察觉他在暗处守着,所以才放弃刺杀侯爷的绝佳好机会。
没关系,侯爷已经点了女刺客守夜。
女刺客定然不会放弃侯爷熟睡的机会。
只要女刺客动手,一举拿下!
若是女刺客不动手就按照原定计划行事。
薛时安指着脚踏板:“在此处守夜。”
资本家的姿态,不,地主,也不对,他是侯爷。
秋晚莺撇撇嘴,一屁股坐在脚踏板处。
薛时安沉下脸:“来人,教教她守夜的规矩。”
侍女低头敛目走进寝室,双膝自然跪在了脚踏板上。
睡觉还让人跪他,他也不怕折寿。
秋晚莺挤出一个笑容:“侯爷是吧,你说我是地地道道的好人,你把我抓来,于理不合吧。”
唰的一声响,薛时安抽出挂在床边的刀。
秋晚莺笑容僵硬在脸上,移开脖子:“不说了,不说了。”
大腿和屁股酸麻劲还没过去,这么一跪坐可想而知。
跪坐没一会儿,秋晚莺悄悄挪动屁股,欠着身子坐。
听到薛时安平稳呼吸声,她索性抻开双腿,慢慢轻揉。
都说不要封建迷信,你看她来到这个鬼地方咋解释嘛。
妈妈没等到她回来,指定认为她不肯说亲,阳奉阴违,等她回家指定挨批。
枯坐好几个小时,秋晚莺眼皮打架,看了看四周,躺平了。
薛时安不耐睁开眼睛,冷眼瞧着快要找周公下棋的女子,两指并拢打了个手势。
轰隆一声巨响,十几个黑衣人砸开窗户跳进来,不由分说递给秋晚莺一把刀。
刀子很重,比铁锹还重,秋晚莺差点没拿稳。
“计划有变,立即行动!”
说罢,黑衣人砍向薛时安。
薛时安翻进床里侧,拿起藏在被子里的流星锤。
流星锤还带血呢,他放被子里,也不嫌脏。
这是个什么情况,递给她刀作甚。
秋晚莺满眼惊恐松开握着刀柄的手,提起裙子,小心翼翼贴着墙角来到窗口,翻窗户逃跑了。
此时不跑更待何时,留着欣赏黑衣人脑浆迸裂吗。
自证清白,呸,证明个狗屁的清白。
这群人根本不讲道理,她留下来不过是为了活命,缓兵之计而已。
众人怎么也没想到秋晚莺会撂挑子逃跑。
一个个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演下去。
黑子问道:“侯爷,莫如抓回来严刑拷打审问。”
薛时安沉着脸:“放她出府,小心跟着。”
他沐浴之时,连片衣料都无,她没有动手。
他熟睡之时,她也没动手。
一再放弃那么多刺杀他的机会。
递给她兵器,她拿不起来。
丢下兵器,主动逃离侯府。
尽管不愿意承认,种种试探表明,她不是刺客。
她不是刺客,怎么突破的重围出现在断崖山。
她言谈举止透着违和感,仿佛藏了很多谜。
薛时安眉眼透出些许疑惑,逐渐转变为冰冷的杀意。
不管她身上有多少谜,他都要解开。
等他解开她的所有谜团,杀之。
薛时安冷声道:“府里的护卫隐匿身形,莫要被她发现。”
护卫一言难尽:“女刺客并没有发现小人等,侯爷,女刺客走错方向,迷路了,现在正往西苑去了。”
西苑位于侯府最西边,原是老侯爷养兽的院子。
老侯爷驾鹤西去,西苑就荒废了。
黑子犹豫道:“卑职记得西苑有处狗洞。”
护卫满脸为难:“西苑的野草都有半人高,只怕发现不了。”
正当主仆几人头疼之际,好消息传来。
女刺客爬假山,无意发现狗洞,钻狗洞逃了。
主仆几人同时松了口气。
薛时安恼怒道:“愣着做什么,还不速速把西苑的狗洞堵上。”
天天就知道吃干饭,不动动脑子。
哪天刺客从狗洞钻进侯府,悄无声息把他砍死在床上,死透了,也许他们还得第二天才能给他收尸。
天色昏蓝,月光微暗。
秋晚莺望着前方的青瓦矮房,漫无目的前行。
逃出侯府秋晚莺才意识到,她根本不知道那座山在哪里。
逃都逃了,回去是不可能了。
为今之计先找个工作填饱肚子。
等攒够了钱,带够了吃的,一座山一座山的找,总能找得到。
走了许久,挑着扁担的货郎,卖包子的摊贩相继出现。
从昨天晌午到现在,秋晚莺一口水都没喝上。
如今嗅到食物的香味,肚子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。
秋晚莺摸了摸手腕的银镯子。
镯子是她十八岁那年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。
为了买这个镯子,妈妈卖掉地里一半的收成。
不到万不得已……
秋晚莺打起精神,她有手有脚,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应该不难。
“饼丝汤,豌豆糕喽,好吃嘞,要不要进来尝尝,俺家的糕饼甜汤可好吃了。”
伙计站在门口,笑着招呼道。
秋晚莺心底一喜,眉眼弯弯:“小哥,请问你家饭馆缺账房吗。”
伙计不明所以,缺是缺,与她有何干系。
秋晚莺顶着张白嫩秀美的脸蛋,声音柔和清脆:“能不能和你们东家说一下,让我做账房,价钱好谈。”
开什么玩笑,哪有女子做账房的,她脑袋没问题吧。
秋晚莺蹙着眉,可怜兮兮:“小哥就帮我引荐一下吧,求求小哥了。”
“好,好吧,俺去问问店家,成与不成,俺可没办法。”
伙计稀里糊涂应下,后悔了。
可是瞧见秋晚莺灿烂的笑容,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店家对秋晚莺保持轻蔑态度,认为她一个女子不能担当账房大任。
听闻她不识字,金银铜钱儿的数计都弄不清楚,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。
五岁稚童都晓得金银铜钱儿的数计,她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,竟然连稚童都不如。
空有一副美貌,脑袋不好使。
大清早的,一个钱儿都没进账,碰到脑袋有毛病的,忒晦气!
店家脸色越来越黑,说话愈发难听,连带替她引荐的伙计也吃了挂落。
秋晚莺不愿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,厚着脸皮让店家考验她。
店家气的不轻,张口闭口小小女子,自大妄为。
秋晚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,反正不给她个机会她还就不走了。
店家没辙了,让伙计解释一遍金银铜钱的用法,以及饭馆菜品的价格。
不给她消化的机会,专挑难题招呼,最好一举难倒秋晚莺,别耽误他做生意。
店家没想到的是秋晚莺居然算出来了。
店家不信邪,又出了道难题。
秋晚莺继续严阵以待,算盘珠子打的啪啪作响,不费吹灰之力,且速度极快,对答如流,没有任何差错。
店家看秋晚莺的眼神变了。
莫不是养在深闺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女。
谁家贵女头发这么短。谁家门户会把女儿养成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。
该不会是权贵圈养的姬妾逃奴吧。
“把你户籍拿来给某瞧瞧。”
是与不是,户籍一观就知。
秋晚莺愣住了:“户籍?”
店家上下打量她:“没有户籍?”
有,还是没有,她应该有吗?
秋晚莺心思七转八弯,试探道:“没规定找活计要户籍吧。”
店家被她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。
伙计在一旁帮腔:“店家,她一个女子怪不容易的,您就留下她吧。”
店家瞪了瞪伙计,犹豫半晌:“历来没有女子做账房,莫如另谋高就。”
秋晚莺不给店家好言相劝的机会:“工钱看着给,包吃包住就行。”
店家眼睛亮了:“那成!”
为了确保工作不出现任何纰漏,秋晚莺向店家要了一卷竹简,把饭馆菜品的价格全都记在竹简上。
女子出现在饭馆不方便,加上她头发短,难免惹眼,向伙计借了一套男装,戴上结巾帽,不仔细瞧,还以为没窜个的小男娃。
一天工作下来,没有一分钱的误差,可把店家高兴坏了,忙招呼厨子给她加了一道荤菜。
一荤一素两道菜,秋晚莺吃了干干净净。
两天了,总算吃上一口热乎饭了。
店家给她安排一个单独的小院,两居室。
床褥是旧的,有些不干净。
好在是夏天,不盖被子也没关系。
第二天醒来,秋晚莺端着木盆走到隔壁,向伙计讨要牙具。
伙计递给她一把带叶的柳枝,让她不必道谢,都是自己人。
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牙刷,用的都是新鲜的嫩柳枝,干刷。
只有富贵人家才会把柳枝削成牙枝,配上加盐的茶水刷牙。
讲究的,还会配上对牙齿有益的药物。
最让秋晚莺难以接受的是上厕所只能用竹片子。
她想过制作纸张,只记得纸是木头制的,流程方面可以说一窍不通。
秋晚莺拿着竹片子,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,舍身取义般走进茅房。
出来后,整个人打霜了茄子似的无精打采。
比起国营工厂做会计,在饭馆做账房先生好像在养老。
闲暇之余,秋晚莺会留意食客谈话,或者找伙计牛胜打探附近的山,打探那个侯爷是何许人也,打探这个时代的背景,周围的人事物。
听牛胜说,附近大大小小有几十座山。
店家姓刘,老伴走的早。
一共三个儿子,两个儿子接连死在战场,尸骨无存。
小儿子一病不起,药石无医。
店家成了孤家寡人,守着小饭馆过日子,是个苦命的。
朝廷三五年就会征一次兵,除非家里只有一个男丁,不然谁都逃不掉。
牛胜叹气道:“俺娘就俺一个儿子,不然俺也活不长,早不知道死哪地了。”
没办法,世道如此。
秋晚莺神色怔松:“苦的是百姓。”
牛胜点点头:“是啊,苦的是咱百姓,不过用不了多久就天下太平了。”
咱们西燕国唯一的君侯,安国侯,南征北战,杀敌无数,已灭四国。
如今西燕国已是诸国最强盛的国家。
等君侯平定天下就再也没有战乱了。
秋晚莺无意识抓住算盘间隙,一点点收紧。
惹上这么个有权有势的主,不如早早脱身,离开京城。
万一那座山在京城呢,就算山在京城,她被侯爷抓住不全完了。
走,得走!
秋晚莺状似不经意试探问道:“你说如果我弄丢了户籍怎么补办。”
牛胜咂咂嘴:“那就麻烦了,要先去户籍所在地,找里长写份文书,然后交到衙门,等衙门查证,确认无误,才给补办。”
“你户籍丢了?那你得早早补办。”
没有户籍,开不了路引,没有路引就不能出城。
运气不好碰到查户籍的官差,会被当做流民抓进流民营。
进了流民营,三个月之内没人保释出来,女子为奴做苦力,男子送到战场上修补城墙搬运尸体。
秋晚莺的侥幸心理被彻底击碎。
明明是盛夏,却仿佛置身冬日,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没有户籍和路引,她根本出不得城。
久待在京城,早晚会被那个侯爷发现。
她就好比瓮中的,呸!
秋晚莺待在柜台后头久久没有回神。
牛胜叫她结账,她恍然扯了扯嘴角,拨弄算盘珠子。
不打探还好,这么一打探,秋晚莺开始草木皆兵,坐立不安,疑神疑鬼。
总觉的来往食客是侯府派来盯着她的。
提心吊胆一整天,终于打烊,躺在床上睡不着,勉强睡着了也是做噩梦。
几天下来,秋晚莺瘦了一圈。
不能坐以待毙!
秋晚莺翻身下床,摸黑走出门去。
真要遇到查户籍和路引的,她就躲起来。
不至于查个户籍,把饭馆翻个底朝天吧。
秋晚莺借着月色逛了一圈,最终决定藏在后院草垛。
草垛倚着墙头,摞的两米高。
只需要挖一个能容纳她的洞,便是绝佳的藏身之地。
躲在房檐上的黑子,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。
其余暗卫悄无声息来到墙的另一边,也就是隔壁茶馆后院隐匿起来。
可叫他苦等啊。
女刺客终于露出马脚了。
哈哈,等会把女刺客的同党一网打尽,他就立功了,大功一件呐!
嘎,她在做什么!
秋晚莺弯腰往洞口钻,确定能容纳她,满意一笑,擦了把汗,草垛铺在洞口遮掩住,原路返回。
望着秋晚莺离去的背影,黑子在半空中挥了挥拳。
诡计多端的女刺客!
留下暗卫在饭馆继续盯梢,黑子回侯府告状。
“侯爷,那女贼死守饭馆,做起了账房,没分毫破绽,卑等无可奈何啊。”
薛时安执着毛笔,烛火照着他的雕刻般英锐的俊脸。
写下最后一行批注,薛时安抬起深不见底的眸子,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尺形铜俎,轻轻一笑:“狡兔三窟,有意思。”
“便让府司衙门来个突袭,查一查在京户籍,和公道否。”
黑子眼睛一亮:“侯爷英明,京中多恶贼,卑下这就走一趟。”
天刚蒙蒙亮,秋晚莺打盆水回屋梳洗,却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。
“近日有流寇逃窜,奉上头的查令,统统把户籍掏出来。”
哐当,木盆掉在地上。
秋晚莺火急火燎躲进稻草垛。
老天爷都在帮她,昨晚刚挖的洞,今早就派上用场了。
等官差离开,她咋向店家解释。
管不了那么多了,过了这关再说。
“汪!汪!汪!”
听着狗叫声,秋晚莺大惊失色。
怎么会有狗!
狗鼻子狗鼻子,狗的鼻子可不是摆设。
“这里,快查查这草垛。”
秋晚莺干咽了口唾沫,完了,她躲不过去了。
秋晚莺被官差揪出来,牛胜和店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。
“你,你......”
秋晚莺苦笑一声,鞠了个躬:“对不起,给恁添麻烦了。”
官差晃着镣铐:“跟某走一趟吧。”
秋晚莺手脚戴上镣铐,面红耳赤跟在官差身后。
辱没先人嘞,她丢脸嘞。
快要走出后院,她回头深深看了眼居住好几天的小院子。
对面酒楼。
薛时安狠狠皱了皱眉:“她不是刺客。”
流民营处在军营,四面八方都是士兵。
除非敌国大军打到京城脚下,西燕国将要亡矣,否则她插翅膀也逃不出去。
她若是刺客,眼看就要抓进流民营了,区区两个拿着刀的差吏,作何束手就擒。
黑子闻言愣住:“那她如何上的断崖山。”
薛时安没好气斜睨了他一眼。
他要是知道,用得着三番两次试探。
薛时安抚摸着竹简上面稀奇古怪的图案。
一个弱女子,像是凭空出现在荒郊野外。
不识字,却有耳过熟算的本领。
薛时安眼底兴味一闪而过:“把她带过来。”
黑子闷闷道:“侯爷慎之,此女说不定是敌国余孽。”
“国都被本侯灭了,何须忌惮一女子。”
薛时安冷傲扯起嘴角,利落收起竹简。
无论她身上无论有多少谜,他都能一层一层剥开,直到她再没了秘密。
黑子不再多言,抱拳领命。
看到黑子的那一刻,秋晚莺心头一噎。
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倒霉的人吗。
先是被查户籍的官差逮捕,没走出这条街就被侯府的人撞见。
秋晚莺想笑,却笑不出来。
他们本就认为她是女刺客。
她逃走,拿不出户籍被例行搜查的差吏抓住。
他们只会更加笃定她是刺客。
落到他们手中,她还有活路吗。
想这些都没用,她又没有反抗的权利。
黑子解开她双手镣铐,她不敢抬头。
走进包厢,她还是不敢抬头。
她是真的怕,怕到看那猴一眼都不敢。
静的只能听到窗外叫卖声。
薛时安眼神冷漠,推了推案桌的算盘:“我说,你来算。”
他怎么会知道她会打算盘珠子。
难道他一直在关注,不,暗中偷窥她。
或许她能逃出去,是他们想让她逃出去。
这种被人耍的滋味非常不好受。
秋晚莺心底的憋闷升到顶端,讨价还价道:“算得好,恁能不能放我走。”
薛时安嗤笑一声,像是笑话她的天真。
“算的好,本侯留你一条小命,算的不好,立刻拖进流民营。”
秋晚莺脸色变了又变,伸出细长的手指,算盘拉到面前,深吸一口气:“来吧!”
“金一斤,七千五百钱,中等土地一亩三百钱,用多少钱才能买下百亩土地。”
秋晚莺拨弄算盘珠子飞快,几乎是瞬间回答道:“四斤金,三万钱。”
薛时安神色微顿,挑了挑眉:“一石米,四百钱,七千五百钱可以买多少斤米。”
“中等战马五万钱,千匹中等战马要多少钱,多少金。”
“制成一把弓五百钱,十万把弓多少钱,多少金。”
......
军营的烂账,几个账房先生筹算了两日都没筹算出来。
她竟手到擒来,没有一钱的差错。
这样身怀绝技,聪颖特别的女子,他怎会放她离去,合该是他的女人。
薛时安眼神掠过捕捉猎物的残忍,展臂将她揽进怀中。
秋晚莺洋溢的自信笑容凝固在脸上,下意识想逃,双手却被反剪在身后。
薛时安温热的呼吸吐在她的脸上:“本侯意纳你为庶夫人,你可愿否。”
那双深沉的眸子定定的,高高在上看着她,就像是食物链顶端的野兽看着微不足道的食草动物。
在他的冷眸凝视下,秋晚莺心脏撞个不停,吓得屏住呼吸,不敢喘息。
虽然秋晚莺情绪隐藏的很好,可是眼底飞快闪过的惊恐和厌恶还是被男人捕捉。
薛时安不悦眯起双眸,面色冷了又冷,声线冷得像是掉冰渣子:“你不愿。”
黑子怒不可遏,手握刀柄蓄势待发的姿态:“侯爷看上汝,是汝的荣幸!”
秋晚莺打了个冷颤,恍然发现大脑缺氧,慢慢的调整呼吸。
薛时安抚了抚怀中女子的后背,感受到她的身体瞬间僵硬,停下安抚动作。
“本侯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。”
秋晚莺低头掩饰眼中的厌恶,轻飘飘且坚硬道:“我不愿意!”
去球的庶夫人,她不稀罕!
薛时安沉着脸将她推下去,冷声说:“想来本侯对你太仁慈了,来人,牵马。”
秋晚莺慌了神,抓住他绣有大片栩栩如生鸟兽纹的宽袖玄色锦袍。
“你说过,算得好,留我一命。”
薛时安毫不留情甩动宽袖,力道大的将她掀到一边,袖口的花纹从她脸颊划过,抽的她生疼。
“本侯何时说过要你的命,愣着做什么,还不跟过来。”
秋晚莺咬紧银牙,去就去,反正又不要她的命。
许是嫌她走的太慢,男人单臂固住她的腰,轻松将她裹挟在臂弯之下。
男人胳膊肌肉结实,像是钢筋一样坚硬,任凭她踢腿扭动都无法挣脱。
走出酒楼,薛时安翻身上马。
黑色战马油光水亮,健美强壮。
马背很宽,上面绑了一层竹棉垫。
但是没有马镫,而且她还是侧身坐,双脚没有支撑点。
不得已,秋晚莺伸手搂住他的腰,心里想着就算掉下去也要把他拉下马背。
薛时安垂眸淡淡扫了她一眼,扬了一下鞭子,速度更快了。
秋晚莺被风呛的呼吸困难,好不容易挨到他勒马止步,双脚落地,差点没站稳。
城郊军营,士兵们手持刀枪剑戟正在操练,一致发出的吼哈嘶声震耳欲聋。
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的秋晚莺直接震慑在原地。
薛时安不耐将她抱起,大步流星。
“你做什么,放我下来。”
“你都是侯爷了,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成,为啥非要强迫我。”
“你先冷静一哈,咱俩谈谈,是吧,有话好好说。”
薛时安来到一个黑色营帐将她放下。
她不愿进去,他就拽她进去。
看清楚营帐里的一切,秋晚莺脑子一片空白。
布满黑红色斑驳血迹的刑具摆满几张桌子。
女子全身几乎赤着。
麻绳吊起来的高度极其刁钻,必须踮起脚尖才不至于双脚离地。
纵横交错的鞭痕和烙铁烙印的痕迹,混合着烧焦刺鼻的异味。
高高举起的胳膊,五根手指诡异扭曲,像是指骨被人敲断了。
秋晚莺满头大汗想要逃离,双脚却像是定在了原地,动弹不得。
她命令自己闭上眼睛,好一会儿找回肢体控制能力。
她不敢睁开眼,往后退,后腰撞上什么东西。
秋晚莺条件反射扭头睁眼去看,登时倒抽一口凉气。
这是一张摆满刑具的桌子,刑具沾着细碎的血肉,看起来恶心至极,可怖无比。
薛时安随手捡起一枚小飞刀,冲着女子掷出。
刀锋划破女子的脖颈,鲜血喷涌而出。
秋晚莺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尖叫,双腿发软往下跌落,却被薛时安及时捞起。
他牢牢固着她的双臂,逼迫她面对女刺客。
女刺客瞪大双眼,嘴里发出嗬哬的痛苦叫声,很长时间才绝了气息,死不瞑目。
薛时安在她耳边淡淡道:“她是兰浩国的女间谍,任务是混进侯府刺杀本侯。”
“她以为咬死不说,本侯就不知道她是谁派来的,殊不知她的同伙已经招了。”
他是在暗示,让她也招了。
她不招,他就会像对待女刺客一样,折磨够了,随手杀了。
怎么招,说出来也得有人信。
薛时安给了士兵一个眼色。
士兵掀开铁笼罩着的黑布。
三男两女缩在狭小的牢笼,个个眼神畏惧惊恐。
薛时安掰着她的肩膀,将她转向牢笼:“就是这群贼人出卖了她。”
“本侯最厌背叛者,你说,该如何处置他们。”
薛时安并没有把决定权交到她手上,话锋一转,吐字清晰,嗓音森寒:“动手。”
士兵打开笼门,抓住一男一女两个刺客,用同样的吊法将二人吊起来。
拿起一根大拇指粗的鞭子,凌空一甩。
噼啪一声巨响,鞭子耍了一个鞭花,横向扫过吊起来的二人身上。
一鞭子下去,二人腹部皆是一道深可见肉的鞭伤。
一声又一声的鞭响如同索命的鬼。
薛时安打定主意要叫她长长记性,将笼中的刺客折磨个遍,当着她的面虐杀殆尽。
在这种精神折磨下,秋晚莺感觉仿佛头顶压下来一座沉重的山,压得她喘不过来气。
其实并不是她喘不过来气,而是恐惧之下丧失呼吸能力。
憋得紧了,她吞一口气,却被空气呛到,咳的厉害。
心,肺,咽喉,火烧似的灼热感,说不上来的难受。
秋晚莺神色变得萎靡不振,脸色惨白溢出冷汗,双颊泛起不正常红晕,紧闭的双目,牙齿在打颤。
薛时安松开双手,任由她跌倒在地。
秋晚莺哆哆嗦嗦捂住耳朵,想要躲开不绝的惨叫,痛苦惨叫声和噼啪鞭子声还是不可避免钻进她耳朵里。
“杀人了,杀杀杀人犯.......”
听到她吐字不清的低声喃喃,薛时安抬起她的下巴,也是这时候,她止住呢喃,嘴唇直哆嗦。
秋晚莺额头冒的冷汗将刘海打湿,紧闭着双目,睫毛像是水里泡过了。
薛时安冷笑着:“你就在此处待上些时日,好好瞧瞧这些忤逆本侯的人,都是什么下场。”
秋晚莺脱口而出:“不!”
“看住她,没有本侯的命令,不许她走出营帐半步。”
薛时安转身就走。
秋晚莺跑的比他快。
士兵忙用刀拦在门口。
秋晚莺嘴唇咬出血。
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,作甚逼她。
一定有什么她没注意到的点。
秋晚莺蹲在营帐门口沉思,守在门口的士兵却把帐篷帘拉下来了。
她试着伸手拉扯帘布,却斗不过两个士兵的力气。
秋晚莺瘫坐在地,掐了把大腿,用疼痛换回理智,逼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他他监视她,所以才知道她会速算。
她没户籍被抓,没户籍被抓。
侯府的人,凑巧,不,不是凑巧,大清早的,没那么巧。
查户籍也是侯府整出来的?
为了逼她到绝境?
逼她,逼她作甚。
不会就为了试探她是不是刺客,会不会逃跑吧。
那她都被铐上了,还有啥可疑心的。
秋晚莺脑子一闪,瞳孔一震。
他们打着一举两得的主意。
倘若她是刺客就会逃跑,逃跑就杀掉。
她不逃跑,没有户籍,抓到流民营也能了事。
看上她速算的本事,才临时改变主意。
他有病吧,想要她效力,直说便是,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。
不是,他指定有病,难道天底下有本事的人都要成为雌伏于他身下。
皇帝还有本事呢,他怎么不把主意打到皇帝身上。
她绝对不能做他的夫人,她得回家。
这里的女子和改革开放前一样。
整日困守于后宅,在男人手底下卑微讨生活。
哪怕给她自由,她也不会和这个时代的男人有感情方面的牵扯。
原定计划是安稳下来,攒够了钱,和东家谈假期。
利用假期时间一座山一座山的找,时间长了,总能找到旋涡。
这下好了,计划全被打乱了。
她得和他谈谈。
她到哪都是打工,给他打工也成。
正好趁机问问他,那座山在哪个位置。
秋晚莺思考了整整一天才想明白这些弯弯绕绕。
两个粗使婆子突然出现,一左一右搀着她的胳膊,将她架进一处营帐,不由分说动手脱她的衣裳。
“放开我,我要找你们侯爷,脱我衣裳干哈。”
两个婆子力气很大,攥着秋晚莺的胳膊像是铁钳子。
脱的只剩下鞋履,婆子们拉着她走向净室。
“我自己来,疼,疼。”
洗了快一个小时,两个婆子把她捞出来,为她穿戴一件浅白色交领曲裾,腰间用红丝带绑成结,垂在腿侧。
袖子很长,秋晚莺需要架着胳膊才能露出双手。
下身裙摆收的很紧,不得不缓迈起小碎步。
薛时安跪坐在上首凉席,打量着远处缓缓走来的女子。
换上时兴紧腰曲裾,女子窈窕婀娜的身段一览无遗。
微暖的光晕映在她那张清丽面容上,肌肤白瓷般细腻。
纤细消薄的脊背直挺挺,没有半分弯曲的意思。
齐肩短发衬的她脑袋像是颗圆润的蘑菇,怪异中透着一种美感。
她静静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无端升起一股探究欲。
“过来。”
秋晚莺水雾泷泷的杏仁大眼,带着我见犹怜的祈求,宛如一只误入囚笼的小鹿,对自由的向往,企图逃脱却又惧怕囚笼之外,猎人手中的刀锋。
她不想过去,只要看到他,她就会不由自主想起他砸碎人脑袋,杀人不眨眼的画面,太可怕了。
叩!叩!
薛时安不耐烦敲击桌面。
两个婆子立刻将她押到薛时安对面,踢她的膝盖弯,强迫她跪坐下来。
秋晚莺吐出一口气:“我会算账,我愿意为你效劳,但是请你不要让我做你的夫人,就这一个条件,成吗。”
薛时安的脸色冷了下去。
她来历不明,按律当送去流民营为奴。
他许以名分已是天大的恩赐,仗着有几分本事,处处忤逆。
她和他有仇不成,亦或者她是灭国公主,带着任务来到他身边潜伏,等待时机行刺杀之举,以报国仇家恨。
薛时安的黑眸幽深至极,忽然冷嗤一声。
她是灭国公主,又怎会拒绝与他同床共枕的绝佳刺杀机会。
分明是不愿做他的女人。
她越是抗拒,他偏不如她意。
薛时安淡淡道:“带獠牙的狼崽子,本侯也能驯服成狗,何况是......”
薛时安猛地拽开秋晚莺的腰带,冷笑说:“一朵带刺的花。”
秋晚莺仓皇攥着衣襟,爬也似的往外逃。
薛时安三步做两步扣住秋晚莺的腰肢,单手将她架在臂弯处,甩进屏风后头的床榻。
那双没有染上情色的眸子冷冰冰,好似草原上残忍凶狠野熊,下一秒就会挥出巨大的熊掌弄死她。
秋晚莺打了个冷颤,娇躯战栗不止,说出的话不成调:“我不止会算账,我还会,我会的可多了,我......”
唰的一下,男人抽出她的腰带,冷空气接触胸口皮肤,激起阵阵鸡皮疙瘩。
秋晚莺的双手在半空中胡乱的抓,却被他单手固住双手,用腰带紧紧绑缚在一起。
双手被束缚,秋晚莺急忙后背倚着墙面,不断踢踹。
炙热的手掌固住她的脚踝。
轻而易举被拖拽到他身下。
热辣浓郁的阳刚味道将她笼罩。
他并急于一时,用一种欣赏战利品的目光,从上到下,肆无忌惮扫着她。
秋晚莺眼眶蓄满盈盈泪水,看到他眼底闪过的玩味,承受不住这种屈辱,闭上双眸,泪水顺着眼眸滑落在耳侧发丝消失不见。
女子浑身上下白皙如雪,细嫩的似乎能掐出水来。
双臂挡在胸前,衬的愈发巍然高耸。
葫芦般细瘦的腰肢,双腿纤细。
她像是打着卷,拧着劲的淡雅白菊,纯洁独特的紧。
薛时安眸色深了几许,伸出大掌,感受到她骤然紧跳的心脏和紧绷的身体,动手挥落床幔。
弄玉偷香,搓粉转朱。
两个身影在黑色纱幔下交叠晃动。
秋晚莺嗓子都哭哑了也没人来救她。
分不清楚脸上是汗珠还是泪珠,修剪圆润的指甲断了三根。
求饶换不来他的怜悯,一个劲苦熬着。
薛时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失了效,比打赢了胜仗还要亢奋的情绪。
他恨不得从骨到皮和她融为一体。
抓挠他的手臂落在被褥。
薛时安咬牙翻身离开床榻。
但是很快他又升起火,坐在床边呼吸沉重。
念在她是初次,如此便罢了。
力气大的仆妇拎着热水弓腰走进帐篷,给浴桶灌满水。
薛时安洗漱完毕,换了一身常服。
走出帐篷,对着门外守候的黑子说:“你回侯府一趟,把红绿二人带来,告诫她们,此后好好伺候庶夫人。”
喜红喜绿是一对双胞姐妹花,侯府花重金培养十多年的武侍,打算送到北齐做暗探。
拨给那女子,不,庶夫人做贴身侍女,岂不是大材小用。
薛时安似又想到什么,补了一句:“侯府的医女也带过来,为庶夫人瞧瞧身子。”
黑子愣住:“军营不是有医师吗,何必舍近求远。”
薛时安难得透出异样的神色,似乎陷入某种回忆,阴晴不定:“还不快去。”
“对了,从我私库,挑一些衣裳首饰燕窝之类的珍品。”
黑子看了眼薛时安的脸色,躬身抱拳退下了。
薛时安折身回到营帐,捡起竹简处理军务。
一个时辰过去,床榻上的女子不见转醒,薛时安正犹豫着,医女背着药箱进来。
薛时安摆了摆手,免了她的礼:“去瞧一瞧庶夫人。”
医女掀开床幔的那一刻,没忍住惊呼出声。
床榻上的女子,腰侧,双腿隐秘部位,均有青紫指痕。
双腕一圈勒出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。
医女摸了摸她身下的被褥,是血迹。
这也忒狠了,分明是往死里折腾。
医女跪拜道:“庶夫人初经房事,侯爷龙精虎猛,此后怕是要饮药调养月余。”
薛时安皱了下眉头:“不拘什么药材,务必把庶夫人调养好,再开一副凉药让她喝下。”
高门大户世家贵族向来都是嫡妻有了嫡子女,底下才能有庶出子女。
这是规矩,规矩不可破。
喜红喜绿俩姐妹收到黑子的调令差点笑出声来。
俩姐妹欢天喜地来到军营,打水为秋晚莺擦拭了身子,换新的寝衣,干净的被褥,忙得不可开交。
太阳落山,秋晚莺幽幽转醒。
秋晚莺望着床幔顶端悬挂的夜明珠,眼底升起水雾。
尽管克制的很好,微弱的抽泣鼻息还是被跪在床边的姐妹俩听到。
“庶夫人,庶夫人醒了。”
想逃避现实是不太不可能了。
秋晚莺试着坐起身,隐晦部位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。
喜红快速上前给她后背垫了几个靠枕。
秋晚莺沙哑着嗓音:“恁是......”
喜红笑着解释:“婢子叫喜红,这是婢子的妹妹,喜绿。”
几个婆子各捧着钗环珠翠和华美曲裾衣裳,来到床边附身下跪。
“这些都是侯爷赏的,您瞧,这些首饰都是珍品,与市面上的货色不同,花钱都买不到呢。”
这算什么,打一棍子,再给一颗枣,她又不是狗。
秋晚莺低垂着头,看也不看那些首饰衣裳一眼。
“不喜欢?”
男人的声音传入秋晚莺耳边。
秋晚莺身子不听使唤发抖,抱着被褥惊弓之鸟似的往里面逃。
薛时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,倒还是耐着性子坐在床榻边:“本侯还需在军中操练些时日,待回到侯府,你自个去库房挑。”
秋晚莺还是一句话也不说。
薛时安抿了抿嘴唇,拿起外袍将她套住,搂着她抖如筛糠的身子,柔了声音:“莫要同本侯置气。”
同他置气?
他强迫她,还要她别生气。
“怎么不说话。”
昨夜一遭,她险些丢了半条命。
秋晚莺委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。
死的心都有了,还要她没事人一样笑脸相迎,同他说话。
他当她是什么,窑姐儿吗。
薛时安眉心蹙了蹙,压住情绪,放她缩回床榻。
也是被她气急了,没照规矩行事。
她再烈性,终归是女子。
不哭喊着寻死觅活,掉眼泪就掉眼泪吧。
得空补个章程,多宠些便是。
“呈上来。”
“是。”
薛时安端着药碗递到她面前:“此乃避子汤,你先用下,待日后,未尝不可。”
他做了这种禽兽行径,还想和她有日后。
避子汤,她喝!
秋晚莺满眼仇恨一眨不眨注视着他,端起药碗一饮而尽。
啪的一声脆响,她把药碗摔在地上。
薛时安面色阴沉像是化不开的乌云。
良晌,他沉声说:“传膳吧。”
俩侍女抬了一张小几,放到床榻上。
复又离去,捧着菜肴回来。
鹿炙,鲫鱼白羹,索饼,燕窝粥。
秋晚莺腹中空空,胃里却在翻腾。
面对他那张脸,实在吃不下去。
薛时安只当她脾气上来了,亲自把燕窝粥放到她面前,她抬头看了他一眼,立马趴在床沿干呕。
薛时安威武英锐的眉眼略显冷意,不悦冷哼一声。
秋晚莺没想到都这样了,他还不肯离开。
他不会以为强迫了她,她就死心塌地和他过,不计较他的禽兽行为了吧。
只恨她连鸡都没杀过,做不出杀人的行为。
薛时安直起腰身,立在床榻边,冷声砸过去:“是吃不下,还是不想与本侯同桌而食。”
秋晚莺扬起没有血色的小脸,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下来。
看到他就犯恶心,想杀他。
薛时安的火气被她的泪水浇灭,不再勉强,叫人把小几抬出床榻,自个享用了。
用过晚膳,薛时安屏退众人,自顾自褪去外袍。
看到这一幕的秋晚莺忙用被褥盖住脑袋。
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音。
秋晚莺精神高度紧绷,冷不丁被男人抱在怀里,身体形成条件反射,无意识抖成筛子。
“睡吧,不动你。”
躺在他怀里,秋晚莺一动不动僵硬如木。
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,秋晚莺内心深处在呐喊,杀了他。
在这股恨意驱使下,她悄悄坐起,竹枕抱在怀里。
她屏住呼吸,颤抖着举起竹枕。
熟睡的男人忽然睁开双眼,掐住她的脖子。
他黑沉沉的双眼带着久经沙场的戾气,眼角泛着冷冽寒光,薄唇讥嘲,话语间带着上位者的孤傲。
“想杀本侯,汝还不配!”
“先王晏架之后,藩王暴乱,本侯正军讨贼,诛贪吏,安社稷,征灭四国,没有本侯,焉能有西燕国今日之光景。”
“大丈夫生于乱世,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,本侯可以战死沙场,绝不能折在你一个小小女子手里。”
薛时安冷哼一声,嫌恶甩开手,力道大的将她掀翻在一边。
秋晚莺狼狈趴在被褥上,头发垂在脸颊,遮住脸上的神色。
她的身子发颤,缓缓抬起头,嘲弄低笑。
他说的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。
没有她,他就不会做这些了吗。
还是说为国有功就可以抹去强迫她的事实,就可以不遵循律法为所欲为。
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谁不会说。
薛时安冷着脸:“你在嘲笑本侯。”
秋晚莺诚实点头:“我笑你虚伪。”
“你看重的,只是我速算的本事。”
“我愿意无条件为你效力,只求你放过我。”
“可你偏偏强迫我,逼我恨你。”
秋晚莺笑的癫狂:“你以侯爷的身份压我,又站在道德制高点羞辱我,可是归根结底,你不过是为了出气。”
“你贵为侯爷,我这个女子不愿和你好,所以你对我发泄怒气。”
“侯爷,大名鼎鼎的侯爷,品行高尚的侯爷,位高权重的侯爷,强迫一个女子,不怕被世人取笑,不怕天打雷劈吗!”
说到最后她嗓音尖细,歇斯底里。
薛时安并没有如她想那般愤怒,反而对她露出一抹怜悯的笑容,无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。
“弱肉强食,自古如此。”
“你大可去衙门告本侯,看看世人是赞誉本侯慈悲心善,还是笑你恩将仇报,贪得无厌。”
他的话像是一把利剑,狠狠刺穿秋晚莺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。
秋晚莺理智全无扑到他身上抓挠撕咬。
不管不顾的劲儿,俨然是把性命置之于脑后了。
薛时安烦了,一把撕碎她的寝衣,按住她不断扑腾的身子。
“你既觉得本侯看重你速算的本事,本侯便让你此生都摸不得算盘,让你引以为傲的本事无用武之地。”
“本侯非要折了你的傲骨,磨平你的性子,让你依附本侯而活,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样的花样。”
“你混蛋!你不得好死!”
秋晚莺吃痛叫出声,指甲抠弄他的脸。
薛时安闪躲开,捡起布条,故技重施。
他压着她,惩罚性咬住她的后脖颈。
在她咒骂声中,逞凶肆意。
他身段伟岸,肩膀宽阔,四肢健壮,肌肉虬结。
在他的衬托下,秋晚莺就像是没断奶的小奶狗一样娇小。
“你算什么侯爷,仗着,力气大,为难女子。”
“披着人皮,披着人皮的禽兽,呸,唔......”
秋晚莺被按在他健硕的胸膛里,双腿更是被迫折出羞人的姿势,一个急火攻心,仰头晕了过去。
薛时安搂着她降落的后腰,暗骂一句,披上外袍,腰带系上劲腰:“传医女!”
医女提着药箱走进来,仔细检查一遍:“卑下也不知庶夫人有何不适,莫如请医师吧。”
薛时安沉着脸:“无用!”
医女胆战心惊跪地,没多久,医师赶来。
看到秋晚莺灰败的脸色,医师心底一个咯噔。
待他把完脉,心底的猜测落了地。
医师组织好语言:“禀侯爷,庶夫人心胆气虚,劳累忧思,肝气郁结......”
薛时安打断道:“你只需要告诉本侯,她有无大碍。”
医师解释道:“少不得静养些时日,戒怒戒躁,卑下先开两幅方子。”
“速速开药。”
医师和医女同时松了口气,退出主帐。
一碗接着一碗的药灌进秋晚莺嘴里,却无甚效用。
每当薛时安夜深时分归来,看到昏迷不醒的秋晚莺,心情就会降到冰点。
第三日,薛时安把医师叫进主帐责问:“为何不见她转醒。”
医师有些无奈,有道是药得了身,药不了心,庶夫人分明存着死意不愿意醒来。
薛时安紧抿着唇,周身气场骇人。
他一甩衣袖,对着医师说:“给她用人参,吊着她的命,想尽办法令她醒来,本侯不允,她就不能死。”
秋晚莺是在第三天深夜醒来的。
看到薛时安那张脸,她恹恹抬起手臂,揉了揉突突疼的脑袋。
未料想薛时安警惕心那么高,掀开眼睑没一会儿,他眼底混沌的意识消失,目光深沉注视着她。
秋晚莺撑着虚弱的身子,坐起身子,摊开手掌,吐出含在嘴里的人参片,舔了舔起皮的嘴唇。
她没有言语,如同搁浅的鱼呼吸沉重。
薛时安下了榻,走到外间。
不多会儿,喜红喜绿两姐妹端着汤药进来。
喜红欠身坐在床榻边,扶着她的身子。
喜绿端着药碗往她唇边送。
秋晚莺接过药碗,咕噜咕噜饮尽。
喜绿递过来漱口的温水。
漱完口,医师来请脉。
医女药浴准备的也差不多了。
秋晚莺是被喜绿抱进浴桶的。
泡了二十来分钟,秋晚莺又被喜绿捞出浴桶,换上干净的寝衣。
躺回床上,秋晚莺沉沉睡去。
薛时安注视着床榻沉睡的女人,扯了扯嘴角,吹灭烛火。
第二天清晨,秋晚莺在吼哈的嘶吼中转醒。
跪在脚踏处的喜红喜绿分别掀开床幔。
喜红招呼着两个粗使婆子进来。
两个婆子捧着铜盆,棉帕,牙枝,药膏牙粉。
喜绿从衣箱取出两件曲裾衣裳,喜红捧着装满珠翠的匣子。
秋晚莺脸上露出恍惚的神色,思绪飘忽。
那天夜里,她是想要和薛时安同归于尽的。
可是昏迷几日,她梦到妈妈了。
妈妈找不到她,很生气,认为她不愿意相亲。
又过了几天,领导电话打到村里大队书记家,妈妈连夜报了警。
警察查无所获,妈妈跑到县里求三爸。
妈妈在等她回家,她怎么能轻言放弃生命,和一个人渣同归于尽。
她要活着!回家!
秋晚莺掀开被子,坐在床沿上沉思。
这里是军营,四面八方都是士兵,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。
除非她问清楚那座山在何处,故技重施从侯府钻狗洞,逃出侯府直奔山林。
“庶夫人,庶夫人,时辰不早了,婢子等伺候您梳洗吧。”
秋晚莺从思绪中回神,点了点头。
洗漱完毕,她用了半碗燕窝粥,卧床休养。
秋晚莺身体是歇着了,脑子却转个不停。
前几日她动了杀心,他留她一条小命,许是看在她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。
闹到这地步,咋问嘛。
再说了,她要是再碰上个查户籍的,运气好点抓进流民营做苦力,运气差的送到侯府,有过逃跑先例,怕是命都没了。
秋晚莺烦躁难言,拽着薄被翻了个身,背对众侍女。
倒是有一个万全的法子。
假意顺从,降低他的戒心。
讨他欢心,打探出来那座山林的位置。
哄着他,让他带着她回到那座山林。
不成不成,辱没先人,秋家的女子咋能这样没有骨气。
对了,她可以为他效力做交易。
秋晚莺喜形于色,坐起身子:“给我拿个珠盘来。”
喜红欠了欠身:“庶夫人,侯爷吩咐过,不许您碰算盘。”
是了,那夜他说过,不再让她动算盘。
再者说了,为他效力和做他的女人有啥冲突。
秋晚莺一个仰倒在床榻上,烦的连连踢腿。
秋晚莺用五六天时间才接受现实,做出选择。
这天下午,秋晚莺在营帐走动,拐着弯打探道:“你们之前是伺候谁的。”
喜红乖声应道:“婢子们之前在侯府当差,做杂活的。”
秋晚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:“做杂活好,省的颠沛流离。”
“别看我现在得侯爷宠爱,说不准哪天冒犯侯爷,惹了大祸,可别连累了你们姐妹。”
俩侍女依旧面色不变,像是认准了即便她大祸临头也不会牵扯到她们头上。
秋晚莺眸光微闪,继续道:“你们放心,真要有那一天,我就去求他,让你们做回原来的差事。”
妹妹喜绿眼中飞快闪过惶恐。
姐姐喜红倒是不为所动。
奇怪了,不怕被她拖累,咋怕做回原来的差事。
做杂活,又不是刀尖上舔......
秋晚莺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紧掐了一下。
“哎呀,要是能有人能指点一下,也许我就不会犯错了。”
“说这么多有啥用呢,你们是做杂活的,怎么能知道他的喜好。”
喜绿张张嘴,却被喜红用手肘撞了一下。
秋晚莺定定的看着喜红。
喜红眼神一闪,说了句含糊其辞的话。
“庶夫人柔顺娴静,怎会惹恼侯爷,庶夫人多虑了。”
秋晚莺笑了,满意了。
想要哄薛时安,必须了解薛时安的喜恶,投其所好,才好对症下药。
她想从两个侍女中试着找突破口,显而易见,她找到了。
柔顺娴静,说白了不就是乖乖听话。
嘁,全天下的男子都想要女子乖乖听话,那女子就不是人吗。
不就是恭顺嘛。
以前在学校演话剧都能手到擒来,她就不信哄不过眼睛长头顶的猴。
深夜,薛时安风尘仆仆归来。
秋晚莺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,恭顺冲着他行了跪拜大礼。
她消瘦的厉害,身段跟个柳枝似的柔软易折。
薛时安视线落在她平坦的脊背。
即便是行礼,她也像是傲岸不屈的蕊珠宫菊。
薛时安抬手将佳人扶起:“你是本侯的庶夫人,不必行此大礼。”
秋晚莺微垂着头,发丝贴着双颊,白皙清秀的容颜无可挑剔。
“时辰不早了,怎么不早些歇息。”
她努力压住混乱的情绪,翕动嘴唇:“等侯爷。”
说完这句话,铺天盖地的恶心感,还有耻辱感,几乎将她淹灭。
她紧握住颤抖的手,身子却在不停地抖。
恶心,恶心他,也恶心自己。
薛时安挑了挑眉,抓住她的手臂。
她下意识抬起小脸,难掩厌恶之色。
薛时安眼底的兴味散去:“侯府有处庭院,奇花异草,四时不谢,予你做寝房恰好。”
“忙完这几日,本侯叫人送你回侯府。”
“日后不必等本侯,来人,备水。”
他动手解开鹿皮护袖,又把靴子脱下来,赤着布满茧子的大脚底板,无拘无束的随意步调。
秋晚莺坐在床前,盯着跳动的烛火。
哗啦啦的水流声戛然而止。
薛时安随手丢掉擦头发的布帕子,推了推她,示意她进床榻里面去。
秋晚莺蹭掉鞋子,挪动屁股。
男人自顾自闭上双眼,没多久,传来沉重平稳的呼吸声。
秋晚莺松了口气,翻身背对男人,回忆起往昔。
那年盛夏,录取通知书下来。
妈妈高兴的抹眼泪,拿着菜刀给家里养了一年多的公鸡抹了脖子。
鸡肉和茄子炖了好久,软烂软烂的。
工作的第一笔工资,她买了一块时兴的布,为妈妈做了一条裙子。
隔天妈妈穿着裙子跑去村口串门子,两个小时后才回来,妈妈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子。
每周五妈妈都会提前打扫卫生,把她的床单被罩晒洗的干干净净,充满太阳的味道。
周末下午提前做很多吃的,洛馍,饼子,花生,装满一竹筐,让她带回去吃。
秋晚莺动了动压麻的胳膊,平躺望着上空。
施暴者近在咫尺,与她同床共枕。
她还得放弃自己的情感,集中精力,想方设法取悦他,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。
讨厌这样无用的自己,找不到旋涡,不如死了算了,省的被他占便宜。
一连五天薛时安早出晚归。
天刚蒙蒙亮,他去校场,或者带将领外出打猎,少有回来处理军务。
他睡眠极好,倒头就睡。
她没有胆量叫醒他,能抓住的机会只有他洗漱完毕,上床睡觉的一小会儿。
前几日不行动是怕他起疑。
毕竟前后态度转变太大,他不会相信她。
十多日过去了,她也该‘识时务’了。
秋晚莺咬牙翻身侧躺,正面对他。
薛时安眼里没什么温度,不愠也不怒,但是无端令她后背凉飕飕。
“待在营帐,太无聊了,能不能,四处,走走。”
一句话,她说的断断续续,还吞咽了口唾沫。
怕他不允,她鼓起勇气,抱住他的手臂。
那双漂亮的黑眸巴巴看着他。
不知怎得,薛时安想到小时候养过的小奶狗。
雪白雪白的,圆溜溜的黑色眼珠子,比黑曜石还要漂亮。
薛时安抿了抿唇,不甚高兴的语气:“明日本侯要去上山打猎,晚间篝火炙肉,允你出席。”
有自由,但不多。
不过胜在他消火了,不在气头上了。
秋晚莺得出试探的结论,掐了掐掌心,冷静下来,壮着胆子乘胜追击:“侯爷有没有需要我效力的,比如算账。”
此言一出,薛时安面色一沉,冷声道:“看来本侯的话,你全然当做耳旁风了。”
秋晚莺装作惊慌的样子,起身跪坐在床榻上,徐徐道:“我以为侯爷是看中我的本事,是利用,是虚情假意,这才起了歪心思。”
“我才发现我错了,大错特错了,是我小人之心了。”
秋晚莺言辞恳切:“我本该押到流民营,是侯爷让我免遭磨难。”
“侯爷待我这么好,我没啥本事,就会算账,让我帮帮你,报答你的恩情吧。”
“这样我也好受些。”
说罢,秋晚莺掐了把腿根,勉强挤出两滴泪水,悔不当初的表情。
薛时安眯起眼睛,神色莫测。
迎着他的审视目光,秋晚莺心如擂鼓,紧张不已。
薛时安淡淡道:“本侯若是执意不让你碰珠盘,你当如何。”
秋晚莺看似诚惶诚恐,实则避而不答:“侯爷不肯原谅我?”
好一个有胆有识,能屈能伸的聪明女子。
送上门的羔羊,断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。
他倒想看看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。
薛时安嘴角微勾,抬了抬手:“怎会,你既诚心恳求,本侯岂有不允之礼。”
“不过军中,侯府,都有司会。”
“不给你找点活计,你又不心安。”
“这样吧,上个月的军饷就交由你复算一遍。”
“做的好,本侯赏你便是了。”
此番话,听得她愤怒羞恼,提心吊胆,喜不自胜。
好在目的达成,秋晚莺情不自禁绽开笑容。
可是下一秒,她的笑容险些没维持住。
“司会一事,只当安你的心。”
“你身为本侯的庶夫人,当承担绵延子嗣的责任,配合医师,养好身子。”
秋晚莺眼底的光芒熄灭。
他这是在敲打她,让她不要本末倒置。
得了便宜还卖乖,既想榨干她的价值,还要占有她这个人。
秋晚莺紧咬牙关,佯装娇羞侧过身子。
为他效力的路是走不通了。
她也没对这条路抱有太多希望。
不就是哄他吗。
秋晚莺心情沉入谷底。
虚与委蛇,巧笑讨好,都可以。
唯独那档子事,过不了心底的一关。
他把话撂下,今天明天后天隐忍不发,难道还能一直躲过去。
走到这一步,她已经没了回头路。
退一步,万丈深渊。
为今之计,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落日的余辉洒向黄土地。
红绿二人捧着艳丽华美的曲裾供她挑选。
秋晚莺选了素雅的缟羽云缎曲裾,外间穿的是纱织成的素采外披,走动间随风飘动,简约轻盈。
喜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幕篱戴在她头上。
这是薛时安的吩咐。
一则她是女眷,军中多有不便。
二则她头发短,惹人眼。
幕篱外面的一层纱很长,垂到膝边。
秋晚莺厌烦这顶将她遮的严严实实的幕篱。
转念一想,带上这顶幕篱她不就可以不用赔笑了吗。
秋晚莺等人来到宴席场地,士兵们早已架好烹煮砧具,鹿肉也处理完毕。
薛时安大刀阔马坐于上首,左右各坐了两排将士。
除了薛时安左侧的男子高瘦文弱,其他男子皆有健壮的体格,发达虬实的肌肉,给人一种久经沙场的气势。
秋晚莺走的不急不慢,来到薛时安面前屈膝拜了拜。
“见过侯爷。”
这是她刚学的拜见礼,应付这些五大三粗的将士们足够了。
她的座席安排在薛时安右手边,案桌前摆了三两碟子糕饼瓜果,还有一壶酒。
徐先林笑着道:“这位就是侯爷新纳的庶夫人吧。还未请教庶夫人籍贯何地,家父姓甚名谁。”
秋晚莺温声细语:“家住深山,常年避世,家父在我七岁那年离世。”
说到此处,她像是不愿提及伤心事,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徐先林几不可见眉梢微动,旋即歉意一笑,转头对薛时安抱拳道:“恭贺君侯喜得佳人。”
其余将士们跟着徐先林的节奏:“恭贺君侯喜得佳人。”
这几日她乖的厉害,小意温柔服侍没有差错。
薛时安决定为她补齐纳喜的礼数。
这会子徐军师三两句话提及她的伤心事,便起了为她壮势的主意。
“待本侯则个良辰吉日抬秋氏进门,邀尔等入府,欢引。”
众将士暗搓搓互相对视一眼,纷纷收起轻视之意。
薛时安一声令下,手底下的人开始生火炙肉。
数只鹿掏空了肚子,塞满佐料,架在火上烤。
节奏感的鼓声传来,几十女子端着菜肴鱼贯而入。
呈了菜,她们并没有离开,而是跪坐在案桌前,为男人们把盏。
男人们大手游走在女人身上,女人们像是没有感知,一脸顺从,家里圈养的小羊羔似的,任由男人们为所欲为。
这种荒诞,带着颜色的画面令秋晚莺无所适从。
她收回目光,透过幕篱轻纱缝隙夹一筷子糕点,慢吞吞咀嚼。
酒过三巡,男人们越发肆无忌惮。
他们看向女人们眼神透出来的轻蔑,比之家禽差不了多少。
手上的动作,摩挲着,像是把玩一件趁手的玩物。
钱校尉起身抱拳道:“君侯,这小女子颇得末将喜欢,末将家中缺个通房侍候,不知可否赠与末将。”
买卖物件,问价,讨价还价,买与不买,卖与不卖。
他怎不问问女子愿不愿意。
薛时安大手一挥,女子喜不自胜磕了好几个头:“多谢君侯,多谢大人。”
看得出来,女子是真的欢喜。
秋晚莺食难下咽,起了回去的心思。
正酝酿着如何告辞,薛时安把那些女人们赶下去了,原来是鹿肉炙好了。
秋晚莺象征性吃了两口,幕篱下的脸色难看,眼神厌恶望着上首坐着的薛时安,声音很轻:“侯爷,我吃饱了,想先回去。”
薛时安扫了眼她案桌前满满当当的食物,不悦道:“鸟都比你吃的多。”
“也罢,你刚养好身子,回去歇着吧。”
秋晚莺如释重负转身离席,带着喜红喜绿往回走。
看出她的郁郁寡欢,喜绿试着哄她开心。
“刚才席面上的女子运气可真好。”
“这话不假,她出身流民营,属最低等的奴,如今提为钱校尉的通房,日后不必受苦。”
两人一言一语,听得秋晚莺心口一窒。
秋晚莺停下脚步,低声喃喃道:“流民营的日子,很苦吗。”
流民营女子从早到晚泡在河边浆洗士兵的衣物鞋子,严寒酷暑皆是如此。
一天一顿饭,吃的都是糟糠。
犯了错,挨鞭子是轻的。
流民营女子生病没有资格请医官。
想从流民营出去只有两条路。
死了,丢进乱葬岗。
走运被将士看上,做个通房。
不是所有流民营女子都可以伺候将士们。
得颜色好,身段佳,清清白白,乖巧听话,好生养的。
比如今日宴席上的流民营女子,全都是管事精挑细选出来的。
秋晚莺听的心惊不已。
要是薛时安不出面,她岂不是落得和那些女子一样的下场。
她接受的教育,男女地位平等,女子也可撑起半边天。
她学到的历史,父系社会统治下,男女相敬如宾,妇女可以弃夫再婚,也可以和离改嫁,清朝除外。
怎书本之外还有另一番光景。
“庶夫人,前面是女支营,快些止步吧。”
两人搀扶她的胳膊,突然,暧昧的,夹杂着痛苦的**声传进三人耳中。
喜红急了:“庶夫人,快些跟婢子们回去吧,侯爷回来见不着您,该不悦了。”
秋晚莺推开她的手,悄悄走到营帐门口。
唰的一下,光着上半身的男人掀开帐帘走出来。
看到三人的刹那,男人扯开嗓子喊道:“哥们快来看啊,来了几个新货。”
“哪呢,哪呢。”
越来越多穿戴不整齐的男人走出营帐。
秋晚莺哆嗦着手脚往后退,却已经来不及了。
男人们将她们三人团团包围,退无可退。
秋晚莺在两姐妹的掩护下退到营帐角落,不经意向左边瞥了一眼,就这么一眼,她大受震撼。
十几个不蔽体的年轻女子双眼空洞躺在草席。
瘦的肋骨清晰可见,身上满是淤痕和鞭痕。
她们不带一丝生机,好似下水道发腐的木头,在阴暗的角落苦熬着,等待解脱。
这些女子,有的才十几岁啊。
本该向阳生长,肆意绽放,可是却碾落成泥,任人践踏。
这哪是人间,分明是地狱。
喜红见局势不对,朝天空放了一支烟花,冲着男人们呵斥道:“瞎了你们的狗眼,这是侯爷新纳的庶夫人,安敢放肆!”
这番话震住了在场的男人几秒钟,但也仅仅是几秒钟。
“胡说八道,庶夫人怎么会踏足女支营!”
喜红拿出令牌:“看清楚了,这是侯府的令牌,我等是奉命伺候庶夫人的贴身侍婢。都滚进去,莫要污了庶夫人的眼!”
两方僵持不下,一众举着火把的亲卫队赶来。
亲卫队队列整齐隔开士兵们,让出一条路。
薛时安脸上乌云密布,浑身散发骇人的低压,背着手,走动不急不缓,气势汹汹,充满威慑力。
众人看到他,齐齐单膝跪地拜道:“见过君侯。”
他看向秋晚莺的目光压迫,森冷怒意道:“扶庶夫人回主帐休息。”
薛时安的出现,吓得秋晚莺出了一身冷汗。
她张张嘴,一时哑然,只能先跟着喜红喜绿回去。
喜绿满脸忧虑:“庶夫人,待会侯爷发火,您可千万不要多嘴。”
深夜闯进女支营已是丢了侯爷的脸面。
庶夫人若不肯服软认错,她们姐妹都得跟着倒霉。
秋晚莺点点头:“恁放心,我不会火上浇油嘞。”
两姐妹明显松了口气。
说起来,这事怨不得庶夫人。
庶夫人从没出过主帐,不认路,误打误撞走到女支营也是情有可原。
庶夫人犯错是不争的事实。
倘或她们没带烟管,侯爷没有及时赶到,她们暴露一身的武艺,也难保全庶夫人不被发了狂的男人们轻薄。
秋晚莺跨出浴桶,换了素色寝衣,来到床榻边坐下。
等待最是难熬,秋晚莺不由自主猜测薛时安恼怒之下会对她施以什么样的惩罚。
她试图闷死他,换来他床榻间的玩弄。
她至今都忘不掉那种疼楚,整个人像是被生生撕了。
“你好大的胆子!”
冷不丁听到薛时安的声音,秋晚莺身子一抖,外袍掉在地上,后背激起的冷汗打湿素白寝衣。
喜红喜绿跪趴在地:“见过侯爷。”
秋晚莺提心吊胆来到他面前,想要帮他脱了外衫,却被他推开。
薛时安撩袍坐在床榻边,冷冷道:“跪下。”
跪跪跪,来到这个时代跪的次数比她二十年来跪的次数还要多。
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。
秋晚莺咬了咬唇,直挺挺跪下。
周围静悄悄,空气仿佛凝固了,让人透不过气。
半晌,他发出一声嘲弄的冷笑。
“贱婢,本侯命你等带庶夫人回主帐歇息,你等阳奉阴违,竟带庶夫人去了那腌臜地!”
二人闻言身子抖成筛子。
秋晚莺忍着恐惧说道:“不怨她俩,是我想逛。”
“我从小满山遍地跑,拘在营帐,没意思的很。”
“难得你肯放我出门,我不想太早回去。”
“我错了,可不敢了。”
薛时安抓住她的手臂,把她拉到面前。
他充满压迫感的眸子居高临下,嘴角微微勾起残忍的弧度:“你可知此事传扬出去,你的名声,本侯的脸面,都保不住了。”
秋晚莺被他推倒在地,倔强道:“天下要是有卖后悔药的,我豁出命来买了吃。”
“你罚嘛,我认。”
薛时安怒极反笑:“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小女子,你以为光凭那两个蠢婢,你能安然走出女支营。”
“本侯不出现,你此刻还在女支营受罪呢!”
秋晚莺双眸蓄满泪水,止不住的委屈。
闯都闯了,她也认错了,那还能咋办。
薛时安冷笑道:“你仗着略些技艺,每每使小心机。”
“这般顽劣不恭,目无规矩,不视名节,愚昧无知,怎配侍在本侯身侧。”
“早知如此,莫如放任你去流民营,省做冤家。”
说到此处,薛时安眼神愈发冰冷,看她再不似从前那般容忍。
猜想她是聪慧的女子,除去珠算技巧略胜司会一筹,处处犯蠢,居然敢杀他。
成了他的女人,总不好似物件般随手丢了。
初次伤了她,价值百金的名贵药物流水一般精心养着她的身子骨。
她养多少时日,他就忍了多少时日。
少有夜间提点,见她心存惧意,每每搪塞,他也不置气。
当真宠的无法无天了,连礼法家规都看不上眼了。
自命清高,何不趁早做了家庙里的尼姑。
秋晚莺大惊失色,生怕他下一秒叫人把她拖出去,赶忙求饶:“我已经和你好了,你不能把我送到流民营,让旁人作贱我,不然就是给自己戴绿帽子。”
“我错了,以后不出门了,再也不敢了。”
秋晚莺悔的肠子都青了。
她哪知道闯女支营是那么大的罪过。
送她去流民营,倒不如早早撞墙算了,好歹留了个清白身,省过被人糟践,受尽苦楚。
思及此,秋晚莺满眼绝望,一阵头晕眼花。
她歪坐在地上,手臂撑着身子。
薛时安不是怜香惜玉的主,对她这番做派嗤之以鼻。
他撂下这么狠的话,岂能轻拿轻放,必使她当真悔过,痛改前非才是。
“来人,送庶夫人回侯府,遣严嬷嬷教她规矩,没学好规矩之前不得踏出落花院半步。”
秋晚莺抬起头,确定没有听错,怔怔愣了几秒,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。
不是送进流民营就好。
短时间内经历大起大落的秋晚莺精神有些恍惚。
一股眩晕感袭来,没撑住晕倒在地。
“庶夫人,庶夫人,呀,侯爷,庶夫人晕倒了。”
薛时安沉着脸,呵斥道:“嚷嚷什么,还不快传医师。”
真不知这副动辄晕倒的身子是怎么活到现今的。
“是是,婢子这就去。”
自从秋晚莺入住主帐,医师和医女就被安排在主帐不远的营帐。
片刻的功夫,医师小跑进来,把了脉:“庶夫人大病初愈,又受了惊吓,这会急火攻心......”
薛时安冷嗤一声,气性倒是不小。
“行了,开药吧。”
“是。”
黑子进帐禀报,随行人马都安排好了。
两个侍女跪地求情无果,不敢多言,磕了个头,抱着秋晚莺退出主帐。
事成定局,无可挽回了。
可叹庶夫人没捞着名分,又被侯爷从军营赶出去,平添污点,日后怎么抬得起头。
喜红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,脸上呈现复杂之色。
调至内宅夫人身边做贴身侍婢,本是前途无忧的好差事。
如今看来,全不似想象那般轻松。
一旦庶夫人倒台,她们姐妹二人定会被送往别国做细作,过朝不保夕的日子。
庶夫人好,她们才能好。
如此,只能稍加提点庶夫人了。